第149章 第一四九章(1 / 2)

隔日一早,老太君病勢式微的消息便從裴府傳了出來。

老太君好歹是當朝四品女將軍,一品誥命夫人,朝中的大員與命婦們聞得此事紛紛上裴府探望,然而到了府門口,府上閽人卻稱太君的病來勢洶洶,已近彌留之際,眼下她老人家誰都不願見,唯盼著能再看忠勇侯府的雲氏女一眼。

這也無怪,雲浠小時候跟著老太君在草原上長大,老太君一直將她視為親孫女,就連雲浠與裴闌的親事也是老太君定下的。後來雲裴兩家雖因解親疏遠了,但生死麵前,旁的恩怨都是無傷大雅的小事,工部裴尚書又是出了名的孝子,得知母親的心願,便令裴闌去請雲浠過府。

眼下雲浠仍被禁足家中,她早已聞得老太君病重,這一回,沒將裴闌拒之門外。

聽完裴闌的來意,雲浠道:“我可以去探望老太君,但我前陣子犯錯,目下尚未解禁,要離開忠勇侯府,需向陛下報備,由歸德將軍派殿前司的禁衛護送我去。”

“這個自然。”裴闌立刻應道,“我會親自派人將你的解禁文送入宮中。”

“還有——”

雲浠說著,左右看了一眼,正堂中侍立著的奴仆會意,紛紛退出屋外。

“我去裴府探望老太君這事,非但要向陛下報備,我還要派人告知五殿下、三公子,並命人在三司、樞密院登案作備。我去裴府探望老太君時,不但要由殿前司的禁衛護送,待我進入裴府後,你們要允許我的貼身侍衛崔裕帶著十二名武衛保護我。老太君目下畏寒,應該住在暖閣,我記得裴府的暖閣離側門很近,是以我出入裴府可以不走正門,你們將側門敞開即可。”

雲浠相信老太君,但她不信裴銘。

眼下程昶與陵王早已走到劍拔弩張的境地,她看得出裴銘這些年在為誰效力。

她原本可以待局勢稍定再去探望老太君的,但她等不及了。

不僅僅因為老太君病勢式微,更因為她近日被禁足在府,無法見到程昶,且程昶竟也沒派人來告知她他的打算,與她同商共議。

她直覺濤瀾就在眼前,卻不知該怎麼為他遮風避浪,是以才盼著能借這一日的解禁令,上裴府哪怕打探來一丁點的消息也好。

裴闌明白雲浠的顧慮,老太君早有交代——無論阿汀提什麼要求,都答應她,於是點頭道:“好,我會安排。”

雲浠的解禁令批複得很快,聽聞是五殿下親自幫著催了一句,一日後,殿前司的禁衛便親自到府上來接她了。

雲浠到了裴府,由側門而入,帶著崔裕行至暖閣,由侍婢引入屋中。

裴闌見了她,俯身在老太君耳畔輕聲道:“祖母,阿汀來了。”

好半晌,臥榻上的婦人才有了動靜,老太君顫顫巍巍地從被衾裡探出手來:“阿汀,過來……”

雲浠連忙步上前去,本想稱她“老太君”,然而聽到她的聲音有氣無力,心間不由地發澀,想了想,還是像幼時一樣喚了一聲:“祖母。”

老太君似動容,又說了句什麼,雲浠沒聽清,倒是裴闌附耳聽得分明。

他於是對暖閣中的一應侍婢道:“祖母有話要單獨對雲家小姐說,你們都下去吧。”

侍婢們應是,紛紛退出屋外。

守在一旁的崔裕向雲浠請示:“將軍?”

雲浠頷首:“你去屋外等我。”

須臾,裴闌將暖閣的門窗掩好,回到榻前,將老太君摻扶下地。

老太君拄著杖,慢慢走到雲浠跟前,竟要屈下去膝:“阿汀,祖母帶著闌兒,先跟你賠個罪……”

雲浠見病重的老太君竟能下地,本是驚愕,轉念一想,很快明白她或是托辭病重才與自己見麵的。

她連忙將老太君扶住:“祖母不必如此,那些事早已過去了,我如今並不在意。”

“不是為你與闌兒的親事,”老太君將木杖擱在地上,帶著裴闌執意跪下身去,“祖母這一跪,不是給你,是給舒廣還有昔日塞北的萬千將士的,可是眼下他們都不在了,你是舒廣的女兒,隻有你代他們受了。”

“祖母而今已知道當年舒廣之所以會戰亡塞北,都是因為你裴伯父這個孽障幫著陵王通敵!祖母也知道,單這一跪,償不了昔年塞北之血萬千之一二,但事到如今,祖母仍希望你能為闌兒指一條明路,亡羊補牢,為時未晚,千萬莫要他再步上他父親的後塵。”

雲浠聽了這話,不由沉吟。

陵王與裴銘羅複尤通敵已是板上釘釘的事實,眼下五殿下回京,他們三人若想求存,唯謀奪皇位這一條路可走。

這麼說,老太君所謂的不要讓裴闌步裴銘後塵的意思,難道意指陵王即將謀反?

雲浠扶起老太君,問:“陵王他……要舉兵了嗎?”

裴闌應道:“是。”

他微一頓,倒也不瞞著她:“就在明日。”

明日即五殿下在明隱寺認祖歸宗的日子,屆時宗室重臣都將到場。

“明隱寺位於平南山上,山勢險峻,極易藏兵,倘若提前布置,安插好人手,饒是陛下在金陵的兵馬再多,也足以取得近水樓台的優勢,這是陵王殿下選在明日動兵的原因。”

而恐怕,陵王明日舉兵的緣由還不單單為此。

昭元帝早已對程昶生了忌憚之心,恐怕也會借著明日這個極佳的日子,想辦法先除去程昶。

而陵王打的,正是鷸蚌相爭漁翁得利的主意。

難怪程昶什麼都不對她說,他與陵王昭元帝已鬥到了這個份上,就差把刀槍劍戟擺在明麵上了。

到時候兵戈一起,莫說程昶,就算昭元帝與陵王也無法保證自己能全身而退,程昶生性疏離冷清,悲苦隻願一個人嘗,沒有十足的把握,隻怕不願讓她跟著涉險。

老太君道:“就算闌兒有千般萬般的不是,但他從小跟著祖母長大,大是大非上尚有方圓,到了這個性命攸關的田地,阿汀,祖母懇求你,拉他一把。”

雲浠想了一會兒,說道:“祖母德高望重,您的話阿汀原本不該不從,但今日的事非同小可,我想知道——”

她一頓,目光移向裴闌,“裴將軍自己是怎麼想的?”

“陵王所犯的是叛國通敵的大罪,眼下更要借著‘清君側’的名義謀反,裴將軍身為征戰沙場的武將,難道竟在此事上猶豫不決?”

否則,他為什麼要非等她來了才做決定?他難道不會自行阻止陵王嗎?

裴闌今日初見雲浠,憶及與她解親的過往,心中尚有些許雜念,眼下見她一副公事公辦的神色,便將雜念剔除,端然道:“我猶豫不決,絕不是因為我願助陵王謀反,而是因為我心中另有顧慮。”

“一則,跟著陵王的這個人,他畢竟是我的父親,我不希望看著他落難伏誅;二則,我也曾跟著父親投於陵王翼下,甚至曾利用過職權幫他辦過一些事,倘他兵敗,我落不著好。”

裴銘的確了解裴闌。

他這個兒子氣性不高,到了這麼個大是大非的關頭,考慮的還是自己那一畝三分田的事,若非老太君拚著命不要一定要拉這個孫兒一把,隻怕裴闌便隨波逐流了。

“我知道我這麼想有點自私自利,我也的確做過一些卑劣之事,但大事上的黑白我尚分得清。當年侯爺戰亡,招遠叛變後,塞北的失地是我一寸一寸打回來的,我清楚戍邊關戰沙場的苦,因此不希望朝中有人把將士們的血軀白骨當笑話,這一點上,我與祖母是一樣的。何況當年戰死塞北的許多將士裡,也有我的袍澤兄弟。”

那年裴雲兩家同在塞北,裴闌是跟著雲洛一起在兵營長大的。

他不但受教於老太君,也曾受教於忠勇侯雲舒廣。

“自然我找你商量也有私心,一是因為你手上有兵馬,若願與我聯手,我便多一條路可走。更重要的是,你與三公子、五殿下的交情匪淺,倘陵王兵敗,今後無論是他們中的誰做皇帝,你忠勇雲氏一門都能保得性命,如此我也能憑著將功補過保住裴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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