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軒五層的燈光很亮,但不像青門酒店那般亮如白日。
休息區中有一扇牆壁是完全透明的, 順著它可以看到外麵的街道。天黑後, 整座城市霓虹閃爍, 帶著些忙碌的虛幻感。
尤念腳步輕,她踏入休息區時並沒有引起那人的注意。一開始她也沒怎麼在意, 見這裡有人坐著,她就想拿些東西回房間再吃,直到——
她看清了那個男人的臉。
那是一位很陌生的男人,但她第一次來靜軒時,曾偶遇了他兩次。
一次是在泳池區,一次是走廊有醉鬼鬨事, 當初隔著些距離她隻覺得這男人好看是好看, 但是氣質太過冷漠, 如今她端著餐盤靠近了些, 這種感覺就更強了。
不過很奇怪,尤念明明不認識他, 甚至都不知道他叫什麼,但是每當看到他的時候,心臟就會跳動劇烈,還有些小緊張。
存了些好奇的心思,尤念拿完食物後並沒有回房,她端著餐盤坐在了男人的斜對麵。
莫名有些心虛,尤念坐下後很久沒敢抬頭看,直到她借著喝水的姿勢微微抬了下頭, 這才發現男人壓根就沒注意到她,他手臂半撐在桌子上長睫下垂,目光好似一直在看桌上的手機,神情不辯,但疏離感濃鬱。
他脖子上還掛了耳機,長長的白線略微一繞掛在了他的右耳中,所以他是可以聽到周圍的聲音的,但顯然尤念的出現讓他提不起興趣抬頭。
雖然知道他沒有注意到自己,可是尤念並沒有明目張膽的觀察他,她隻是借著每次喝水的時候會往他那邊看一眼。
也不知道他手機裡有什麼東西讓他著迷,從尤念注意到他後,他的姿勢就沒變過,有了濃密的睫毛做屏障,尤念也不知道他到底是不是睡著了。
啊,她到底在想些什麼?!
尤念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自從看到這人後,不知不覺間竟然將全部思緒放在了他身上。
下意識摸了下自己手上的婚戒,尤念有些心煩意亂,為了將注意力從男人身上收回,她將思緒全部放在吃東西上。
“陸總。”
又一次去拿桌邊的杯子,尤念的已經克製著自己很久沒往他那邊看了。就在她吃完東西準備離開的時候,休息去中忽然匆匆走來一人。
那人三十歲左右一身板正西裝,可能有什麼著急的事情,他進來時並沒有注意到尤念,徑直走到那男人身邊道:“陸總,下麵出事了。”
下麵?
休息區中很安靜,再加上尤念距離他們不遠,所以很清晰聽到西裝男人說的話。
她還沒忘記自己是在哪裡,所以在聽到那人說下麵時,很快就想到了二三層的慘狀以及還待在四樓處理事情的裴然,目光不由就看了過去。
被叫陸總的男人並沒有因為西裝男人的匆忙而顯出什麼情緒,他隻是在男人靠近時,抬手將手機屏幕扣在了桌麵上。
不慌不忙的抬起臉,他的目光直接落在了左前側,尤念沒想到他會忽然看向自己,大型車禍現場下兩人目光相撞,一人冷淡疏離,一人驚慌無措,西裝男子順著他的目光,這才發現休息區中還有彆人,於是趕緊將聲音壓低,傾身在他耳邊說了什麼。
男人有雙很漂亮的眼睛,不同於裴然的勾人富有攻擊性,他給人的感覺總是淡淡的,高高在上像是不染俗世的神祇,也如同一片霜花,美則美但讓人無法觸碰,潔淨中夾雜著無儘寒涼。
見他的目光還在看著自己,尤念像是被他冰到一般,為了讓自己顯得不太慌亂,她還對他揚起一抹友好的笑容。
她記得男人上次在走廊上時,臨關門前也很莫名的朝她的方向看了一眼,不知怎的,尤念就產生一種他或許是認識她的荒誕想法,於是想趁著這個機會試探一下。
不過很可惜,男人在看到她笑時,並沒有什麼反應。
他隻是些微眯了下鳳眸,長睫輕顫間很快又收回目光,與此同時他從椅子上站了起來,不發一言,徑直隨著西裝男人離開了。
尤念靠著出口而坐,所以男人離開時必定要要從她身邊經過。被他剛才看得莫名,這會兒尤念也沒敢在他路過的時候抬頭,好在男人路過她時也沒什麼停頓,他走的很快,尤念於他就好似陌生人般。
真的……不認識嗎?
直到男人走出好遠,尤念才鬆了口氣。
她好奇的又往男人離去的方向看了一眼,隱約間她覺得男人的背影有些眼熟,就好像在哪兒裡見過。
在哪裡呢——
靈光乍現,尤念忽然想起,那天她終於從飯桌上出來時,也曾在靜軒四層的走廊上見過這個背影。於此有關聯的還有一個名字,又想起那張寫著名字的千紙鶴折紙,尤念睜大雙眸,有些不可置信。
他是南諸??!
尤念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她隻是本能的對這個名字十分敏感。
僅這一個名字,就足夠讓她思緒紛亂展開想象了,何況她剛剛看到的很可能就是南諸本人,不過她記得剛才西裝男人喊他‘陸總’。
“陸?”
尤念看著男人的身影逐漸消失,微微歪了下頭道:“陸……南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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靜軒出的事兒,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
往小裡說,不過就是一群愚蠢的人受人挑唆過來鬨事,最愚蠢的當屬‘暗肆靜’這幾位管事。
往大裡說,就是有人鑽了‘暗肆靜’的空子,這裡愚蠢的幾位管事收受賄賂不止還背主產生了歪心思,更有看戲者提前發現了這一切,於是故意排了出戲給裴然這裡添把火。
暗肆靜的幾位管事中,暗夜的孫凡最為膽小沒主見,他一見裴然和高格來了,就將自己知道的所有事都抖落了出來。
暗肆靜一共有三位經理,其中孫凡管二層的暗夜,武強東管三樓的肆閣,蔡康偉是四樓靜軒的經理,其中也管著與靜軒相通的五層,他管的最多接觸的客人也最尊貴,所以同時他也管著其他兩人,權利最大。
今天這場災禍的起因裴然最早也看到了,就是有醉鬼鬨事,暴發戶撞見自己的小情人和小白臉過來私會。
裴然當時因為擔心尤念,並沒有去管這些事情,於是在裴然走後,這場鬨劇仍在繼續,蔡康偉在一邊指使著拉架一邊沒有其它作為,濃妝豔抹的女人被打後撒潑哭泣,小白臉被暴發戶商人拉出來也是各種踢打。
暴發戶為人粗魯嗓門大,遲遲沒有收場的鬨劇引來這裡其他客人的不滿。但凡能來這兒吃飯的,都是非富即貴的大人物,後來蔡康偉見軟的收不了場就咬牙命人將這幾人全部丟出去。
暴發戶好像就是在等他這句話,頓時就火冒三丈。他大罵蔡康偉人前人後兩幅麵孔見了錢像是見了親爹,前天他給他送錢時他還知道喊爸爸,如今竟然翻臉不認人。
他聲音很大,在場的很多人都聽到了。
其中最靠近他們鬨事的一間包房中,坐著的剛好是裴然的好友,他一聽就察覺到了不對勁兒,正猶豫著要不要告訴裴然,誰知沒一會兒外麵就傳來乒乓響聲,隱約間他還聽到有人說,二三樓忽然出現一群大漢,不僅砸了場子還傷了人。
所以說,這件事的起因是因為蔡康偉,他仗著裴然將會員審核登記的權利交給了他,就起了歪心思,通過收錢的方式把一群沒資格來這裡消費的人弄了進來。
“去,查一下今天砸場子的是些什麼人。”裴然坐在沙發上看向一旁顫巍巍的三個人,他此刻很平靜,然而就因平靜才最為可怕。
高格可沒他這麼能裝,他深呼幾口氣還是無法抑製心中的憤怒。他從沒想到竟然有人敢來他們的地盤鬨事,如今倒好了,今日在靜軒吃飯的人估計不少都得知了二三樓的慘狀,指不定回去後怎麼嘲笑他呢。
“查他們乾什麼,不應該查那什麼狗屁暴發戶麼?”隻要一想到二三樓的慘狀,高格就想手撕了那個人。
裴然有些心不在焉,聽到高格的詢問時他還在想著彆的事情,半響後,他才道:“這件事沒這麼簡單。”
聽完蔡康偉幾人的說辭,高格的思維隻留在了內部問題,卻完全沒考慮過外部因素。
暗肆靜建立多年,剛起步時它也隻是間酒,是後期才越做越大的。隨著他們幾人的長大,這家會館才會越經營越好,再隨著他們圈子中各種好友的加入和引流,它逐漸引來多方不滿。
其中距離暗肆靜最接近的□□利益最為受阻,裴然並不覺得今天這場災禍是場意外,倒完全像是有人刻意為之。
簡單和高格點通了幾句,他瞬間就反應過來。
在得知這件事背後有鬼後,他收斂了憤怒倒是逐漸平靜下來,速度很快的吩咐人去查那群人的底細,和裴然預想的那樣,這件事和隔壁皇權□□有著千絲萬縷的聯係。
“如果我沒記錯的話,皇權□□的老板姓陸?”
高格微微皺起眉,像是想到了什麼般,咬著牙道:“他叫陸舟航,倒是有點背景。”
如果是他的話,那倒還真是有點囂張的資本。
裴然的心思沒放在陸舟航的背景上,他隻是對這個名字比較感興趣,微微眯了眯眼睛,他喃喃的重複了遍他的名字:“陸……舟航?”
眸子一凜,他很快想到了什麼,就在高格擼著袖子要和裴然科普陸舟舫背後的勢力時,緊閉的大門被人敲了敲,進來的人是裴然留在外麵的保鏢,他簡潔道:“老板,陸氏有人想見您一麵。”
“……”
等到休息區空無一人後,尤念一個人又從這兒坐了一會兒。
她是有些累了,趁著裴然還沒回來,就回房間去洗了個澡。
洗澡的時候,她腦海中莫名就想起西裝男子那句‘下麵出事了’,一開始她沒有多想,隻以為他們是才知道下麵對被砸了場子,可是後來她越想越不對勁兒,開始擔心是不是裴然過去後又出了什麼事兒。
一向洗澡磨蹭的她不由就加快了速度,從浴室中出來後她看了眼時間,見這麼長時間過去裴然還沒回來,得不到一點消息的她有些坐立不安。
因為不放心,她剛剛被熱水溫暖的身體在一點點降低。又等了一會兒,她見裴然還沒回來,就穿上外套,想要下去看看情況。
此時已經是晚上十一點了,整個靜軒比她剛才來時還要安靜。尤念下來的匆忙沒來得及換鞋,略大的拖鞋讓她走起路來拖遝許多,所以走廊上的腳步聲很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