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念記得, 她和裴然最開始的婚姻生活還算正常。
至少在他們二人剛結婚那會兒, 裴然每日去公司,而她又忙於工作,二人隻有在晚上才能碰麵, 但相處和諧。
可兩人是什麼時候出現裂痕的呢?大概就是他們二人感情剛剛升溫的時候。
在兩人婚後的第一個月裡,尤念發現平日裡高高在上的裴然睡覺時總愛抱著她,每日的朝夕相處讓她對他有了近一步的了解,在兩人有過‘深入交流’而裴然近日又對她越來越溫柔的表象下,她生出一種其實就這樣和裴然一直過去也不錯的想法。
並且, 她把自己的想法告訴了裴楚。
婚後的第二個月, 是尤念和裴然關係有史以來最為和諧的時候, 尤其是當裴然抱著她在躺椅上午睡曬太陽的時候, 她心裡暖暖的,安靜又寧和。在這種情況下她終於將裴然代入到自己丈夫的身份中,於是在一次電腦意外死機後,她主動找了裴然,想要借他的電腦用一用。
“這裡是你家, 你想用什麼不用特意來問我。”尤念記得,當時裴然就是這麼告訴她的。
“不過——”就在她心中越發柔軟的時候,坐在書桌後麵的男人忽然轉了音調。
招手讓她過來,他點了點自己的臉頰道:“電腦是我的私有物,你想用我當然可以給你,但你也不能白用吧?”
“你想怎麼樣?”
“親我一下。”親我一下我就讓你用。
午後的陽光昏黃,被太陽光暈迷惑的尤念竟然真的走過去親了他, 眸子輕顫時她看到被她輕輕拽住的男人笑得特彆好看,後來他如約把電腦借給了她,就連書房也讓給了她,可是當尤念坐在書房中努力平穩心跳的時候……
一疊照片從角落劃出,裡麵滿滿都是尤念外出時的照片。
咚咚,咚咚——
心中小鹿撞著撞著忽然就失去了心跳,溫暖的陽光開始變得刺眼灼熱。尤念天旋地轉間,看到裴然冷漠的眉眼,他對於這些照片沒有任何解釋,反而抽出其中一張她和裴楚的照片扔到她的麵前,他捏著她的下巴問她:“尤念,對於這個你有什麼想解釋的嗎?”
“我還沒找你算賬呢,所以你哪來的資格和我鬨脾氣?”
尤念與裴然婚姻第一次破裂的原因,就是因為她以為裴然派人跟蹤她,並拍下她的一舉一動。裴然掌控欲強到可怕的同時他還禁止她和裴楚來往,尤念自認自從結婚後她和裴楚的距離保持的很好,何況那些照片明顯就是以各種刁鑽角度抓拍的。
於是,二人倔強而極為尊嚴的互不解釋,導致矛盾越來越大,隨之換來的就是關係越來越惡劣。
尤念不會知道,其實那些照片並不是裴然派人跟蹤她拍下來的,而是有人故意將這些照片寄給了他,在尤念沉默和他冷戰的同時,裴然也在每日接收那些有關自己妻子和裴楚的‘親密照’。
而裴然最開始也並不知道,那些所謂裴楚和尤念很親密的照片,其實隻是裴楚單方麵一人的表演,尤念對此毫不自知,其實大多數時候,二人見麵的時候,她都沒感覺裴楚觸碰過她,更不要說親昵的捧臉貼在一起說悄悄話了。
裴然是用了好久,才查出照片背後的楊采妮,但同時他也查出楊采妮背後的人,那個人就是裴楚。於是過往的一幕幕在眼前浮現,他忽然意識到,自己校園時和尤念的漸行漸遠,隻是裴楚提前布下的一個必定局。
多可笑,他裴然竟然也有被人當棋子的時候。
裴然說,當他發現這一切並且想告訴尤念的時候,二人之間的誤會已經太多了。
他本身在她眼中就不是個好人,再加上裴楚的推波助瀾以及他本人的狠辣手段,導致了尤念不相信他說的任何話,尤念仔細回想了下,她想起來,婚後的裴然的確有和她說過裴楚的事情,不過那時她隻聽了幾句就不聽了。
當時在她的潛意識裡,裴然就是在挑撥離間試圖破壞她與周圍所有人的關係,於是固執的不肯相信他所有的話。
其實就在剛剛尤念臨出門過來見裴楚時,她都不敢相信裴然說的是真的,於是裴然說:“念念,我和你打個賭吧。”
“賭什麼?”
“就賭一會兒裴楚發現有人在偷拍你們的時候,他會不會告訴你。”
裴然自從在尤念出車禍失憶後,就在暗地裡調查裴楚。他很快找到了那名手持周貝才合約書的律師孫舟,並且得知孫舟並不是主動找上裴楚的,而是裴楚主動找上了他。
裴楚要的很簡單,他就是要讓尤念和裴然離婚。於是從尤念初和裴然結婚起,裴楚就在和孫舟策劃這一切。
裴楚是了解他的,他明白他的占有欲有多強,於是才故意讓人拍這些照片送給裴然。他這樣做有兩個目的,一是為了挑戰並磨掉裴然對尤念的忍耐力,二是給足了裴然自己妻子‘出軌’的證據。
隻要裴然想要耍狠,他一定可以把尤念整的痛不欲生,而裴楚要的也就是這個結果。
今天的太陽很暖,尤念出來前身上還暖烘烘的,可是在臨出門聽完裴然的話後,她身體輕飄飄的渾身迅速躥涼。
就如同蟄伏在地底的陰冷妖魔,伸出粘稠而又輕軟的觸角拉住地麵人的腳踝,尤念覺得,裴然口中的那個人根本就不是她所認識的裴楚,那個從小陪著她一起長大說要一直保護她的少年,怎麼可能想要拉她入深淵呢?
她不相信這一切隻是一場騙局,於是尤念和裴然賭了,她賭那個記憶中的溫柔男孩兒是真實的,她相信他就算想要達成某些目的,也不會壞到連她都在利用。
可是……她輸了。
“裴楚,哥哥。”這麼輕輕喊著,尤念努力不眨眼睛,卻還是讓溫熱的淚珠從眼眶中掉落。
尤念微顫著身體,她張了張嘴好一會兒才哆嗦著問出:“為什麼?”
已經沒有什麼想要問的問題了,因為從踏進這家奶茶店,從尤念坐在他對麵問出第一個問題起,裴楚就沒有對她說過一句真話。
麵前溫柔淡雅的男人忽然破碎,他的身形化成無數顆粒散落在陰影下,可是尤念盯著他看了又看,也看不穿真正的裴楚該是什麼樣子的,她覺得好冷好冷,冷到手腳冰涼,但她還是不死心的問了一句:“你有什麼想對我解釋的嗎?”
終究沒有撫上她的發,裴楚滯在空中的胳膊緩緩收回。陽光打在他的睫毛上像兩隻金色的蝴蝶,他微微垂著眸子仍舊很淡然,回道:“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麼。”
尤念笑了。
她盯著裴楚那張臉看了好久好久,久到就連裴楚也忍不住抬眸看她,視線相對的那一刻,尤念擦了擦眼淚從椅子上站了起來,她說:“那我先走了。”
事到如今,他還在偽裝。
“……”
尤念約裴楚來的這家奶茶店,是她以前放學時候最愛待的地方,這裡承載著她滿滿的回憶。
木質的地板在被人踩上時會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音,店中放著時下最流行的音樂,不過大多數都是比較歡快的旋律,急促的節拍會讓人心跳加快,她記得以前蘇糖最喜歡聽這裡的音樂了,可她不喜歡。
尤念還記得,她第一次踏進這家店還是裴楚帶著她來的。
那時冬季將至,樹木枝乾光禿蕭瑟,她被凍得瑟瑟發抖,頂著寒風往家裡跑時一頭撞在了裴楚身上。那時的他身形雖然修長但並不壯實,不由被她撞的一個蹌踉,險些跌倒。
這要是換做裴然,恐怕這會就要拎起她的領子嫌棄她笨手笨腳的了,但這個人是裴楚,他向來溫和好脾氣,所以他隻是揉了揉尤念的臉頰,詢問她這麼著急去哪兒,在看到她被凍紅的鼻尖後,他牽著她的手走進了這家奶茶店,給她買了杯熱熱的奶茶。
那個時候的裴然是讓人無法觸及的陽光,其實裴楚也是的。
可就是這樣一個人,主動溫暖著她保護著她,她還記得當時他將自己的圍巾繞到了她的脖子上,為她擋了一路的風送她回家。那天站到家門口的她回頭去看時,就發現裴楚還站在原地看著她。
當年他送她的那杯奶茶焐熱了尤念的掌心,可是燙熱尤念心臟的,卻是裴楚溫溫淺淺的眸光。
她是真的不敢相信,這樣的人到頭來都是假的。
“念念。”
就在尤念從他麵前走過的時候,一直未動的裴楚忽然抓住了她的手腕。
平靜的音調終於多了絲起伏,他一向溫暖的指尖透著涼意,嗓音低低道:“你這是不相信我了嗎?”
尤念被他抓住的手腕像是凍麻了般,輕輕掙開時,她看到裴楚低垂著頭並沒有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