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晴被晴明整個擋在了身後。
她的手腕被牢牢圈住，除了觸手可及的溫暖，鼻腔裡縈繞著的依舊是那股讓她安心無比的白檀香氣。
道川捂著青紫的眼眶，他的胸膛劇烈起伏，惡狠狠地瞪著晴明：“你要包庇她嗎？莫非是你教唆這個小丫頭來打我的？”
晴明眼中笑意全無，如一柄出鞘太刀一般麵色冷硬：“那也是因為你汙言穢語在先。需要我提醒你剛才都說了些什麼嗎。”
道川憤怒到額頭上青筋迸起：“我罵花山院家那個女的，管你們什麼事？她難道不是賤——”
晴明突然伸出手快速地在虛空中一點，道川就像一條脫水的魚一樣，他張著口卻發不出任何聲音，張張合合，神色越來越驚恐。
“我並不喜歡在我的家裡聽到這麼臟的話。”晴明神色淡淡，“把他丟出去。”
千晴在晴明身後露出了一副異常恐怖的表情，她從下至上陰沉沉地盯住道川，仿佛在她眼裡道川不是一個活生生的人，而是一團等待被肢解的肉。在聽到晴明的指令後，她馬上沒有任何猶豫地掏出了紙式神：“急急如律令！”
她的筋肉猛男紙式神化出身形，就像是拎小雞仔一樣輕鬆地拎起了道川，無視他的掙紮，直接把他扭送到晴明家的門口，然後一腳踹了出去。
“嗷！！！”
“安倍晴明！無恥的狐狸之子！你竟敢這麼對我，你的好日子要到頭了！我會和花山院家一起彈劾你，讓你——”
千晴留了一個心眼。她並沒有收回紙式神，而是給它下了一個指令，讓它把道川拎到無人的角落裡再打一頓。
晴明顯然看出了她的小心思，但是他什麼都沒說。他鬆開了千晴的手腕，微微歎了口氣。
“下次不能再這麼衝動了。我跟你說過，要用理智來操縱力量，而不是情緒。”
千晴抿著唇，垂眸看著地麵，半晌之後，她非常小聲地說了一句：“對不起。”
“不需要對我道歉。”晴明溫聲道，“畢竟是他侮辱你在先。你不出手我也會想辦法教訓他的。”
“晴明。”
“嗯？”
“我剛才聽到了，他說，你告訴花山院家的人，說那些人都是宿儺殺的。”
“沒錯，因為我確實看到了兩麵宿儺扭斷了城之內的脖子。”
千晴抬起頭，迎向晴明的目光：“但是你知道是我先用血操術把他重傷了，要是宿儺不出現，他也不可能活下去。花山院家還在找我，可你還是選擇把我留在你身邊，教我陰陽術——”
“——為什麼？”
“你一定知道我對你來說是個大.麻煩，為什麼還要收留我？”
“是因為……因為你怕我回去把花山院家的人都殺了嗎？”
晴明苦笑一聲，他舉起手中折扇，千晴下意識地一縮脖子閉上眼睛，但是預料中的折扇並沒有敲下來。
白狐公子伸出手，他乾燥溫暖的手掌輕輕落在千晴的頭頂，溫柔地撫了撫。
“隻要我還是安倍晴明，麻煩就會不停地找上我。單單像你這樣的小家夥還算不上什麼。”他柔聲道，“至於你要如何對待你的家人，那是花山院家種下的因最終得到的果，與我沒有關係。”
“如果你非要問為什麼我要將你留下……”
他低聲笑了。
“也許是因為我不想看到你眼裡的光就這樣消失吧。”
千晴略有些疑惑地蹙起眉：“光？”
晴明沒有告訴千晴，其實那個雨夜並不是他們第一次相見。
那天更早些的時候，他看到了繪著花山院家紋飾送嫁的馬車。
漂亮的馬車自他麵前慢慢開過，路人零星的議論飄進他的耳朵，原來是花山院家那位父母雙亡的小姐出嫁，她的叔父做主，要將她嫁給一位已經年近六十的老頭。
而後，晴明就看到馬車的側簾被掀了起來。穿著白無垢的少女自馬車裡探出了頭，她機警地四下環視著，然後她和晴明對上了眼神。
“噓”
少女的眼睛亮晶晶的，她在唇邊豎起食指，沒等晴明做出反應，她突然縱身一躍，潔白的袍袖在半空中鼓脹，身影好似一隻自籠中出逃的鳥。在艱難落地後，她動作相當敏捷地撒腿就跑。
花山院家的家丁們後知後覺地反應了過來，他們亂成了一團，一半人追了上去，一半人鬨哄哄地折返回去彙報。晴明立在道旁，他望著少女身影消失的地方，緩緩地露出一抹淺笑。
“是啊，光。”晴明道，“很漂亮的光。”
千晴的臉龐亮了起來，但是晴明緊接著又說：“不過在你對我說話不用敬語的時候，眼睛裡可沒有那種漂亮的光哦。”
“晴明！！！”
晴明笑了起來，他用折扇補了一擊敲腦袋，然後背著手慢悠悠地走回他最喜歡的曬太陽位置：“哎呀哎呀，沒想到你還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是個麻煩。那麼麻煩徒弟要不要為我這個倒黴師父做些什麼補償一下呢？”
千晴憋著氣：“等著，我馬上‘補償’你！”
晴明好整以暇地在回廊上又側躺了下來，他搖著折扇，雙眼彎彎：“好啊，那我就等著了。”
夜色低垂。
晴明房間的紙拉門突然被什麼扒開了一條縫。
晴明望過去，一隻毛絨絨的腦袋從門縫裡彈了出來。這是一隻小柴犬式神，渾身長著蓬鬆的奶毛，在見到晴明之後就搖頭擺尾地跑了進來，拿頭去蹭他的大腿。
小柴犬的背上背著一個小小布包。晴明解開布包，從裡麵摸出了一張字條，還有一團有些紮手的東西。
[給你的補償，做了一個你。——千晴]
晴明捏起那團紮手的“補償”，在借著燭火的光亮看清之後，他忍不住笑了。
那是一隻用狗尾巴草編成的小動物，大約有巴掌那麼大，四條腿，兩隻耳朵，還有一條長長的、毛蓬蓬的大尾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