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第 38 章(2 / 2)

普通的粗布麻衣,上麵還有些油漬,猜出是廚子並不難,幾位寺正以為他就這點能耐了,多少有些不屑,大理寺隨便喊出來個小吏也知道這個。

卻聽鄭掌櫃繼續道:“這廚子是個鰥夫。”

沉不住氣的寺正便道:“你如何得知?”

這廚子確實是個鰥夫。

鄭掌櫃笑道:“原也不難,這衣裳是王家裁縫鋪做的。”

眾人便想起鄭掌櫃是錦繡坊的掌櫃,能認得京中裁縫的手藝,也說得過去。

鄭掌櫃繼續說:“廚子雖是鰥夫,卻有個不大的女兒。”

不待人詢問他自己編說出了推斷的緣由:“這衣服有縫補的痕跡,針腳還算是平整,若再大上幾歲大概就能給爹爹做整衣了。”

這下連蘇少卿都毫不遮掩地露出些興趣來:“鄭掌櫃不若說說這布匹產自何處?”

他們都知道這才是重頭戲。

鄭掌櫃像上次一樣拿起衣料端詳了片刻,才慎之又慎地下了定論:“這是保定的。”

蘇少卿提起桌上的衣服問他:“為何這個能確定州縣,你手上的卻隻能確定是保定府?”

鄭掌櫃說:“保定府,靠近順天府。”隨即回答蘇少卿的話:“回大人話,您手上的衣裳從織造、染色、再到針法都是一地隻特色,草民手上的,您隻叫草民辨認布料產地。”

從布料產地到經何人之手,再到這衣裳主人操何業,他分明已經將這衣裳的前世今生都剖析清楚了,卻說隻辨認出了布料產地。

蘇少卿多看了他一眼,自認沒本事從寶郡王手裡頭搶人,這才打消了挖牆腳的想法。

如今鄭掌櫃當眾展示了自己的才能,蘇少卿終於鬆口遣人去固安。

鄭掌櫃卻敲起了竹杠,他其實心裡也沒底,他終歸是個商戶,哪裡敢跟官府叫板,還是大理寺這種高官進來也要脫層皮的衙門,但來之前東家說了,要他務必談成這一筆生意。

宣和自然知道查案的進度,他都將飯味到嘴邊了還有人懶得吃,錢毅被絆在大理寺,他總得從其他地方找補回來。

鄭掌櫃硬著頭皮道:“大人叫草民上堂作證,眾人都知道這線索是草民提供的了,草民隻想安安生生做生意,如今卻白費了東家一番苦心。”

前麵都是廢話,重點是最後一句,他東家是誰?

寶郡王啊。

這顯見是仗著有人撐腰來討要好處了,說不得這好處還是替身後之人討要的。大家都心知肚明的事,鄭掌櫃也不裝相了,沒得惹人厭。

他直言:“東家叫我來談一樁生意。”

同寶郡王談生意?他還真不敢。

蘇少卿一下子就謹慎起來了,沒見戶部還欠著百萬兩銀子麼?

“大理寺中諸位大人的官府自有朝廷發放,記錄在冊的胥吏也有一樣的衣裳,除此之外還有許多幫閒打雜之人,卻沒有統一的著裝……”

話說一半,蘇少卿自然明白他的意思,他也知道錦繡坊之類的店鋪中,夥計的衣裳都是統一的,看著確實是整潔明朗,不過錦繡坊的衣裳,他一個沒有貪腐的四品京官都要掂量著買。

蘇少卿搖搖頭:“大理寺一個清水衙門,怕是訂不起錦繡坊的衣裳,多謝郡王爺厚愛。”

鄭掌櫃搖頭:“錦繡坊自然也有便宜的衣裳,摘星樓、翠玉軒裡頭夥計的衣裳都是咱們自家店鋪裡裁的,王爺的意思是,若是大人有意,咱們也按這個價格來,保證樣式合理,好看又方便。”

宣和當日便收到了大理寺的訂單,他笑了笑,不久之後整個京城乃至大雍的府衙,都會出現他們錦繡坊□□的“工作服”。

錦繡坊走的一慣是高端路線,如今他也想做做平民百姓的生意,越是基本,才越是穩固。不過即便是平民百姓那,他要做的也是精品,自然要找個好的切入點。

從京城到固安並不遠,快馬加鞭一天可以來回,錢毅隨著三司外遣之人到固安時距離上次他從這裡離開也不過是幾天,感覺卻大不相同了。

原先處處透著緊張的與不尋常的田地,如今卻顯得十分閒散,麥子已經收割完,地理還有拾麥穗的小孩。

照理說,他們奉命出來查案是有調令可以調動縣衙之人的,奇怪的事三司之人都沒有提起這事,跟著錢毅就到了這。

如今看著卻有些奇怪了,分明是很尋常的田地。

錢毅看著現在的場景愈發覺得前幾日有蹊蹺。

即便是前幾日確實有不對,如今也看不出來了,看這情況,避不避著縣衙也沒多大意義了,眾人乾脆到了縣衙叫齊人手入內搜查。

這三個田莊確實是相互連通的,大約能看出來分工不同,一處主要負責後勤,莊子上還有機杼聲;一處莊子格外大,格局也與旁的大有不同,尋常的田莊庫房或許多,住的人卻一定不多,這裡卻有許多住房;第三處莊子內更是發現了冶鐵爐,管事解釋說是練農具的。

大雍不完全禁止民間冶鐵,但都需要想府衙報備,鐵礦源頭卻是牢牢握在朝廷手中的,但也不能排除有人私下開礦。

鹽鐵私營是重罪,而縣衙登記在冊的數目與莊子上的冶鐵規模顯然對不上。

至少可容納三千人的屋舍,大規模冶鐵,方在何處,這都是大事,何況此處護衛的衣裳也同郡王府送到大理寺的衣裳是完全一樣的。

但錢毅明確說明那日的劫匪不是護院能有的水平。

管事見了眾人一開始有些慌張,後來便鎮定地接受盤問,問到這衣裳的時候他說:“都是莊子上的護衛穿的,又多的賣出去。”

“彆處田莊都是賣布匹,為何你們這賣衣裳?”

“自然是衣裳賣得貴些。”

這幾處莊子都是周家的,會缺錢到這地步麼?

事出反常,不能冒進,眾人正要離開田莊卻又有了彆的發現,這山上還有人工開鑿的山洞。

山洞陰涼通風,洞口的雜草東倒西歪,夏日的草木不該如此,況且這幾日沒有下雨,此處鳥雀的糞便格外多,若扒開雜草仔細看,還能看到些麥粒。

這是個糧倉,還是前幾日剛剛搬走的糧倉。

細看之下,錢毅都有些心驚,他原以為不過是世家大族豢養死士罷了,但如今看這規模,更像是私兵。

大理寺的牢房沒有和官署在一起,而是另外建造的,重兵把守嚴加看管,整座牢房不算太大卻都事石磚壘砌而成,連地板都是鋪了幾層的青石板。

除了一樣的不見天日,這裡比尋常的牢房不止好了多少,沒有刑具,沒有難聞的氣味。

宣和不是第一次來,他沒有叫人帶,自己舉著燈進去,一邊走,一邊看,這裡的人不多,卻一個比一個麻木,見了有人進來也沒有多看一眼。有一些宣和還叫得上名字,大部分是他不認得的。

牢房內,蟲蟻仍舊無法避免,但不見老鼠,老鼠都打不了洞的地方,自然沒有人能夠通過挖地洞逃脫。

不見天日就意味著陰冷,六月的正午,宣和進來不過片刻,居然生出些涼意來。

終於到了。

宣和幾乎是在一處牢房前站定,柵欄之後的牢房裡,一個青年站在高窗之下,仰頭瞧著那一點點可憐的陽光。

《君臨》中白修遠在後期幫助謝淳良多,他是被流放到涼州的,臉上還有一輩子無法洗去的烙印,無法入朝為官,卻給謝淳出了不少主意。

他比孔明陰狠得多,也要無所顧忌得多,他似乎從未考慮過自己的下場。

宣和印象中的白修遠不是那樣的,然而這個靜默在陽光下的青年,他竟也分不清更像是哪一個,是書中陰狠詭譎的謀士還是他年少時最喜歡的讀書人?

宣和站了許久,站到日頭西移,那一點可憐的陽光也不見了,背對著他的青年才終於開口:“燕王殿下?”

上一頁 書頁/目錄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