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衍之低頭恭敬的扶著皇帝慢慢回了禦書房, 隻是低垂的麵上，露出了一個淡淡的笑容。
皇後對他心有芥蒂，又多年躲在仿若冷宮的景仁殿中，不理世俗, 原本想要聯係上皇後, 並且取得皇後的信任, 並沒有那般容易。隻是架不住皇後膝下二公主聰慧過人，又壓抑太久。
他隻稍稍主動遞出橄欖枝, 蕭琴便是接下了。
當然，與皇後和這位二公主的合作, 顧衍之也不是沒有過顧慮，尤其這些年來, 皇後母女更是間接的因為他的緣故落到如今的境地。
可是，利大於弊, 除了皇後，他想要達成心目中的那份野望, 無人可選，這是一條破釜沉舟之路，而皇後母女二人, 如今隻怕也是身處絕境, 彆無二選。
好在，他也從未想過用感情來達成兩者之間的合作，利益遠比感情更為牢靠。
他能給皇後母女二人帶來好處，慢慢將皇後扶起, 同樣的，在關鍵的時刻，皇後也必須發揮她的作用。
顧衍之低垂的眼眸掩下了心中所有的情緒。
而皇帝此刻也在走神之中，他帶著顧衍之走了一路，走到了禦書房門口的時候，突然想到了顧衍之，又想到了方才自己待皇後母女二人的態度，心中不知怎地，有些淡淡的尷尬，他抿了抿嘴，開口道了一句：“衍之，皇後……”
皇帝欲言又止，顧衍之卻是一臉懵懂的看著皇帝，麵上有些淡淡的不好意思：“姑父，方才衍之在皇後麵前，是不是有些失禮了？”
“嗯？”
皇帝不解其意。
顧衍之又是不好意思開口道：“方才衍之好像沒有與皇後娘娘和二公主殿下好好行禮，其實不是有意……隻是小的時候，衍之在宮裡玩，總覺得皇後娘娘對衍之的態度有些奇怪，又十分冷淡，久而久之，心中便有幾分懼怕。不過現下可能是長大了，也懂事了，發現皇後娘娘好像不是自己所想的那般高高在上，可能之前是因為皇後娘娘身體病著，所以才會有那般感覺！”
皇帝從顧衍之斷斷續續的話中，隱約聽懂了他的意思。他麵上淡淡的笑了一下，一時之間，也不知該是如何解釋才好。
其實顧衍之的感覺一直沒有錯，皇後之前是厭惡痛恨顧衍之的，雖然不知是因為有所顧慮，還是心存底線並未對顧衍之出手過，可待他又如何能有什麼好臉色。但如今的皇後，真的仿佛是想通了一般，不再糾結前事，看待顧衍之的目光，自也是平和許多。
甚至今日，他還感受到了皇後對待這個孩子的愧疚。
皇帝不知該如何形容心中的情緒，最終隻是轉化為一聲輕歎安撫道：“你莫要多想了，從前……皇後隻是久病苦悶，所以看誰的麵色都不好，現下她身體好了，自然也平和許多了。”
“原是這般，那衍之先時還真是誤會皇後娘娘了！姑父您是不知道，早先時候，衍之實在是有些怕皇後娘娘，便是經過景仁殿，都要繞遠路避開……”
顧衍之一臉恍然大悟，仿佛是真信了皇帝的話，還有些不好意思的說著小時候自己做的傻事。。
而皇帝看著這般的顧衍之，心中再次升騰起了一股難受愧疚的情緒，其實他是可以告訴孩子真相的，可是他拉不下臉，更是心有顧慮，過不了心中的那道坎兒。
他心中再次默默歎了一口氣，將心底裡那股覺得不合時宜的衝動重新壓抑了下去，自己先走入了禦書房中。
顧衍之跟在皇帝身後，麵上神色依舊，隻是眼裡卻是略帶幾分嘲諷。
他低著頭走入了禦書房裡，早有宮人呈上了新鮮的瓜果。
顧衍之拿了一片放在嘴裡慢慢的吃著，皇帝見他專注的用著，以為他是喜歡，倒是笑道：“這瓜是皇莊那頭養在溫房裡的，剛收了第一茬送進宮裡，朕記得你以前好像不怎麼喜歡？若是喜歡，待會兒你多帶些回去！”
顧衍之吃完一片，拿起宮人送上的濕帕抹了抹手，倒也不客氣道：“好啊姑父這裡有多少，那衍之能不能全要啊？”
“你個貪心鬼，一個人吃得了這許多嗎？”
皇帝聽著顧衍之得寸進尺的話，也不惱怒，反倒是笑著點了點他，又道，“你全拿走了，倒是教朕和宮裡其他人吃用什麼啊？而且朕記得你早先時候，不是不喜歡這暖房裡養出來的瓜果嗎？”
“以前是覺得不甜，今日一嘗，竟是覺得好吃極了，可能是因為養出這瓜花用太貴，竟也覺得味道鮮美極了！”顧衍之笑嘻嘻說著。
這瓜是養在皇莊的暖房裡，想要讓本該在夏季開花結果的瓜果在冬日裡提早長成，自是需要那暖房裡的溫度跟夏季一般高，於是源源不斷的炭木需時刻燃燒著，維護著暖房裡的高溫。如此一來，這一顆瓜上的花用，或許比普通老百姓家裡一年的開支還要大。當然，如今的皇帝並不是那般奢靡之人，雖偶有享受，都是在範圍之內，這精貴的瓜，也隻養了一暖房子，產出不多，隻夠過過嘴癮。
而這等種植的方式，其實也並沒有太大的技巧，靠的不過是財力與人力的投入，京中多的是世家可以仿照，隻是，皇帝都克製不敢奢靡，便是有幾家偷偷弄了一些，也不敢過於高調。
顧衍之自己莊子不少，但莊上倒是沒有弄過這些，倒不是怕皇帝忌諱或是舍不得花用，隻是單純不喜歡吃，總覺得這反了季節長成的東西，滋味總歸不是那個味道。可他若是沒有記錯，他那位好姑母，可最喜這等反季節的瓜果，往年裡，因管著後宮，又有皇帝的寵愛，倒也從沒有短過她這等用度。
顧衍之想著，倒是不顧搽乾淨的手，又是拿起一片吃了起來，他一邊吃著，一邊還笑嘻嘻道：“那姑父給自己留一點吧，其它的，這回便教我拿走做個人情，我這剛進禁軍營，好歹也讓我分點好處於底下人，他們嘗了甜頭，日後才能安心跟著我乾吧！”
“你這小子！”
這般金貴的東西被顧衍之隨口說著拿走做人情，皇帝聽了竟然還滿心歡喜，雖然嘴上怪責著，可麵上的笑容卻不是這麼一回事情。
主要……從前的顧衍之雖然與他也是親近，可到底還記著身份，親近之餘，不忘謹守分寸。可今日，讓他真正有了一種孩子與他撒嬌的感覺。
“罷罷罷，都拿走吧，朕這頭也用不了多少！馬上下一茬也會送來了！”皇帝假意無奈擺了擺手，一邊吩咐著外頭的陳總管將這些剛送入宮裡的瓜全給打包了。
當然，這送入宮裡的東西，向來都是第一茬是最好的，而這等瓜果，更是不必言說，下一茬便是能送來，隻怕也就剩個歪瓜裂棗了。
顧衍之連忙笑嘻嘻的衝著皇帝擺了擺手道謝，又是叫住了陳總管開口道：“給皇上留三個最好的，其它的再給我打包了！”
“你呀！”
皇帝聽著顧衍之雖然要了東西，心中還是記掛著自己，忍不住又是笑了起來，“朕還以為你就隻顧著收攏底下人的心思，便將朕給忘記了！”
“衍之哪裡敢！”
顧衍之連連喊冤。
皇帝又是輕笑著教導道：“你有這心思收攏底下人，是好事，隻是對底下人要懂得恩威並濟，莫隻知道給底下人好處，便忘記了管束。”
“嗯，姑父教過衍之的。”
顧衍之連忙恭敬的點了點頭，示意自己明白。
“今日的事情，你做的很好，你現下是大統領了，又是朕所信重之人，底下人敢挑戰你的權威，你便要給他們好看。”說到了這裡，皇帝頓了頓，仿若無意開口問道，“那些衛書傑底下人犯下過錯事的記載，你從何得來？”
顧衍之聞言，隻不慌不忙道：“今日徐副統領不是給衍之送來不少關於禁軍裡頭的記載嗎，衛書傑來尋麻煩的時候，我恰好看到這個，靈機一動便給用上了！若是沒有這份東西，那衍之也隻好提早來宮裡尋姑父的幫忙了！”
“你呀！”
皇帝心中搖了搖頭，暗想自己是多心了，衍之這孩子自己從小看到大，有多少能力他還能不知道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