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衍之隨著蕭言律剛進宮, 顧貴妃便是得了消息。
她扶著宮人的手從塌上站起了身, 猶豫了一下，卻是將自己手上唯一佩戴著的玉鐲也一並摘了下來, 而後她細細打量了一下自己，滿意了, 方才衝著宮人開口問了一句：“皇上這會兒可還在禦書房裡？”
窺探帝蹤, 其實是大罪，可對於後宮裡的嬪妃而言，又怎麼能夠不關注皇帝的一舉一動。而在皇帝身邊, 即使不安插人進去，也至少會有一兩個交好的宮人處著。
這些宮人雖不至於透露太多詳細的東西, 但在規矩範圍內, 也樂得透露一二句來換得實惠。
顧貴妃執掌後宮多年, 即使如今做出了不再插手宮務的與世無爭姿態，但私底下自也有一份能量擺著。
宮人早已料準顧貴妃會詢問此事，自然也將皇帝如今的動態摸得一清二楚。
不過, 在回答的時候, 她卻是小心翼翼看了一眼顧貴妃的神態：“皇上方才去了皇後娘娘宮裡……還令禦膳房在那頭擺了午膳。”
“……”顧貴妃轉頭看了一眼瑟縮的宮人, 眼裡閃過一絲怒氣，但很快，她便是將這股子怒氣掩藏於深沉的眼底, 麵上不露聲色，隻是冷笑說了一句，“我這還沒涼呢, 她人老珠黃了還好意思上躥下跳的這般厲害的！”
宮人自是聽出顧貴妃嘴裡所說的那位人老珠黃指的是誰，也不敢搭話，隻將腦袋低的更低了。
好在，顧貴妃倒並沒有糾結於此事上，她很快收斂了神色，隻讓宮人打了水過來給自己淨麵，然後往臉上塗了一層薄薄的花露，並未上妝。
等到顧衍之看到顧貴妃之時，便是看到一個身穿素淡宮服，身上首飾全無、麵上更是沒有上妝的顧貴妃。
說實話，乍一看，他還真有幾分不習慣，雖然往日裡顧貴妃的打扮也不算珠光寶氣，可從來都是精致奪目，如今這副樣子看著……還真有幾分落魄！當然，看樣子先前那些事情，的確是對她打擊的夠厲害，讓她也不得不擺出這麼一副姿態來。
顧衍之毫不掩飾麵上的詫異，也直截了當開口問道：“貴妃娘娘怎麼……這副樣子？可是病了？”
顧貴妃原本還想賣慘，可瞧見顧衍之麵上的詫異之色，反倒是讓她有些拉不下臉麵，這些年，雖然她偶有與顧衍之賣同情的時候，但那都是無病呻吟，她是第一次真的將自己的不堪展露在顧衍之麵前。
她也不習慣自己沒有上妝的模樣，下意識伸手摸了摸臉，又覺得自己這個動作有些突兀，便是連忙開口道：“倒無事，隻是近來思念先人……長輩，又想著給你們做小輩的也祈祈福，這段時日便想著好好再佛前供奉一段時日。”
“貴妃娘娘身份貴重，何必如此操勞，便是不為自己考慮，皇上和殿下也會心疼的！”顧衍之說這話，顯然便是哪壺不開提哪壺，若非不得已，顧貴妃又何必這般為難自己。
她也不願意與顧衍之多聊這個話題，怕自己再多說一句，便會控製不住情緒，故而她又是連忙露出了溫柔的笑容，衝著顧衍之笑道：“時辰也不早了，我讓底下宮人擺膳吧！不過姑母這段時日茹素，便讓言律陪你用膳。”
說完這話，她又是輕笑了一下，不知有意無意說了一句：“原本姑母還想請皇上過來，隻是……聽說皇上在皇後娘娘宮裡傳了膳，不便打擾。”
“姑母客氣了，衍之不過是一介小輩，當不起姑母如此招待，更何況，姑母也莫將衍之當成客人對待。”顧衍之態度一如既往的溫文爾雅，對待顧貴妃時，也是恭恭敬敬。
顧貴妃忍不住多看了他幾眼，她並不確定顧衍之是否懂自己今日的意思，不過她今日主要目的還是想在顧衍之麵前表現自己誠心悔過的姿態，好通過顧衍之的嘴巴傳到皇帝耳邊，故而，她倒並沒有繼續糾結於此，隻含笑傳令給了宮人，讓宮人擺上膳食，倒是第一次真真誠誠的請顧衍之吃了一頓安穩飯。
顧衍之用完膳，提及禁軍之中有事，她也沒有阻止，與四皇子一起送他走到了大門，方才在顧衍之的再三婉拒下，沒有再堅持將人送到皇城宮門口。
顧貴妃與蕭言律沒有相送，顧衍之到底是外臣的身份，即使有皇帝的寵信，卻也不敢一人在後宮中招搖過市，很快便有一宮人上前引路。
顧衍之隨著宮人走出一段距離後，二人原本一前一後，但慢慢的，距離縮短，宮人用隻兩人能聽到的聲音低聲說道：“娘娘讓奴才傳話，一切都已按照大人吩咐照辦，隻是……娘娘說還是那一句話，名不正則言不順。您的身份一日不能正名，現在無論做多少事情，也全是為他人做嫁衣裳！”
顧衍之聽著，嘴角笑容不變，語氣慢悠悠回道：“你轉告娘娘，我心中自有成算，不必擔憂！”
“娘娘料準您會這樣回複，隻讓奴才反問您一句，兩座宅子翻新時間可不長，到時候府邸落成，您願意讓邊上壓您一頭？”宮人說完這話，偷偷瞧了一眼顧衍之的臉色。
顧衍之笑容不變，眼見著宮門越近，他停下腳步，眼裡帶著勢在必得的光芒，隻是輕笑道：“這種情形，不會出現！告訴娘娘，不需在府邸落成之前必能名正言順，還請娘娘讓內務府放緩工期，否則屆時還需修改規製，豈不勞民傷財！”
顧衍之衝著那名宮人微微頷首，然後上了來時所乘坐的馬車。
顧衍之並未前往禁軍營，而是直接回了晉國公府，他突然迫切的想要見一見穗兒，即使早上他剛剛見過她。
他想到了今日柳秀妍將穗兒喚去，定然沒什麼好事，卻也不知穗兒究竟是受了多大的驚嚇。
一想到這些，外邊所有的事情，仿佛都沒有那般重要了。
顧衍之回了自己的院子，心中尋了一個借口，便是徑直朝著穗兒的房間走去。
到了房門口後，他忍不住理了理自己的衣冠，直覺自個兒的樣子整齊了，方才伸手敲響了穗兒的房門。
“咚咚咚”三聲響起，顧衍之將手背在了身後，擺出一副瀟灑的姿態靜靜等待著。
隻是……房內沒有任何動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