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言律乍然看到張氏的時候,心裡是有些心虛的。
可是當他對視上張氏控訴的目光時,不知怎的,自己的心中,反倒是升騰起了一股怒氣,他翻身嚇了榻,隻怒吼一聲：“滾！”
這一聲，倒是不知對那個婢女，還是對張氏。
張氏的目光直愣愣的看著蕭言律，仍然無法回神。她突然像是發了瘋似的，衝到了蕭言律跟前，紅著眼眶，強人怒氣：“你為什麼要這樣對我！”
蕭言律嘴唇緊抿，看著張氏,沒有說話。
張氏理智的弦在這一刻幾乎崩潰,她忍不住上前緊緊抓著蕭言律的手，她的指甲刺入了蕭言律的手背上,狠聲道：“你為什麼要這般對我！我……我有什麼對不住你的嗎？”
她淚水止不住的落下，指著蕭言律怒聲道：“當初,你我大婚之日，你鬨出那般醜事,我都忍了,隻是因為你告訴我,日後會好好待我,這就是你所說的好好待我？”
張氏的一聲聲質問,刺痛著蕭言律腦子裡的神經。尤其是提到大婚之日的那樁事情，更是讓他覺得難堪不已。
張氏今日過來，倘若隻是委屈、仍是溫柔，或許蕭言律還會愧疚，可是張氏的態度，太過於咄咄逼人的質問，反倒是讓蕭言律心中膩煩。
他本就是因為之前的猜測對張氏心有怨言，這會兒被這些話一激，更是口不擇言：“我不過是睡了你一個婢女，值當你這般依依不饒嗎！你瞧瞧哪家皇子妃如你這般不識相，非得讓我守著你一人過嗎？這就是你們張家教養出來的姑娘該有的德行嗎？”
“蕭言律，你不要太過分了！”
張氏緊咬牙關，萬萬沒有想到蕭言律竟然會這般出口傷人。她胸口被氣的一起一伏，差點沒喘上這口氣。
她是因為蕭言律睡了她的婢女才會如此反應嗎？
誠然，她的確是有些難過蕭言律睡了他的婢女，可她自小接受的是正統世家主婦的教育，自然不會將一個婢女放在眼裡，她生氣的是蕭言律不和她打一聲招呼，便動了她身邊的人，這傳出去，讓她有何臉麵立足。
“行了，不過是一個女人，你若是不喜歡，便扔到莊上去，或是發賣了不就行了嗎？”
蕭言律對於張氏的不依不饒，實在是不悅，可是他想到張家，到底還是忍了一頭，自認為退了一步說著。
而一旁的婢女聞言，蒼白了臉色。
萬萬沒有想到蕭言律竟然會下了床就不認人，甚至……甚至還任由她被張氏處置。
她是知道張家人的手段，更是知曉張氏的性子，若真如蕭言律所言，那她的下場隻會淒慘。
“爺，奴婢……”
婢女哭啼著想要給自己求情，卻未料張氏卻是冷聲道：“行了，你既然喜歡她，便留著！”
說罷這話，張氏直接甩了袖子，轉身離開了書房。
蕭言律沒想到張氏會是這副反應，下意識抬手想要拉住張氏，但沒拉住，張氏已經離開了，他鐵青著臉色，卻又不願意低頭。
即使他的確是要借助張氏娘家在朝中的勢力，可到底也是個金尊玉貴的皇子，如何能夠接受自己的臉麵一而再再而三的被一個婦人如此踐踏。
更何況，倘若張氏自己肚皮爭氣些，他又何至於動了其它的念頭，又何至於動這個婢女，將事情鬨到如今的地步呢！
蕭言律這般想著，更加覺得自己沒錯，是自己將張氏寵壞了。
他看了一眼顫顫巍巍、一臉惶恐看著自己的婢女，見她如此楚楚可憐頗有幾分姿態，伸手摸了一把對方細膩的臉，表現的，卻也不像方才那般絕情，隻是輕聲道：“行了行了，擦擦臉日後便留在爺身邊伺候吧！”
“爺……”
婢女原本以為自己死定了，卻未想到竟是峰回路轉，柳暗花明。
她心中一喜，連忙拿著袖子抹了一把臉，獻媚的湊到了蕭言律的身邊。
張氏原本以為，自己擺出了這般態度，蕭言律該是清清楚楚明白自己的姿態，她也是等著蕭言律過來低頭與她認錯。
可是萬萬沒有想到，蕭言律不僅沒有過來與她認錯，甚至還將自己那個婢女，留在了身邊伺候。
再過幾日……她聽得底下人議論，竟是蕭言律又收了府裡的一對姐妹花。
她氣的心肝生疼，往日裡新婚時候的恩愛，竟是成了往事，足足十日，蕭言律都沒有踏足她的屋子。
張氏並非不知變通之人，恰恰相反，她當初能夠忍下蕭言律在大婚之日鬨出那般醜事，之後又仿佛沒有發生過那一糟心事，將日子與蕭言律一道兒過得和和美美，足見她是個十分能屈能伸之人。
她自然也看得清楚自己當下所處的形式，沒錯，如今蕭言律的確是要借助她娘家在朝上的勢力，但同樣的，她何嘗不是得靠蕭言律才能過得好自己的下半生。
和蕭言律鬨翻，她娘家不一定會收回對蕭言律的支持，畢竟她隻是一個出嫁的女兒，而蕭言律是正正經經有可能問鼎那個位置的皇子。世道本就對男女不公平，她即使心寒，也不得不承認這個事實，哪怕這事兒蕭言律做的再過分，可蕭言律不願意低頭，隻能她低這個頭。
張氏心裡自然是不甘，所以足足拖了十日，她才願意低下這個頭，去尋蕭言律。
當然，張氏這低頭，卻也是有技術在的，倘若直接去找蕭言律認錯低頭，那日後她這個皇子妃在府裡，是真的沒什麼臉麵了。
所以她打算製造一起不那麼湊巧的巧遇。
她讓底下人秘密關注了蕭言律在府裡的行蹤，等著聽說蕭言律在園子裡和新收的幾個侍妾作樂之時，她換上了當年與蕭言律第一次見麵時候所穿的那套衣裙，對著鏡子，仔仔細細描繪起了妝容。
她的妝容十分淡雅，卻又十分的精致，恰到好處的將她容貌的優勢勾畫了出來，又將她鼻子不夠挺拔的劣勢稍稍遮掩了一下。
最後，她站起身，對著鏡子裡的人，滿意的點了點頭，帶著身邊的婢女朝著園子走去。
而果不其然，她剛剛踏入園內，便是聽到園中蕭言律和幾個妾侍的聲音傳了出來。
張氏憋了憋心中冒出的怒火，努力平複了一下情緒，再次朝著園子裡走近幾步，裡頭的聲音，越發明朗。
蕭言律似乎是喝了酒，說話的聲音，有幾分含糊，但張氏卻又聽得清清楚楚。
“你們幾個，好好伺候爺，誰的肚子有了動靜，爺立刻到父皇那邊，給你們請封，封你們做側妃！”
侍妾們顯然也沒想到蕭言律會說出這樣的話來，驚喜非常，個個七嘴八舌開口道：“爺，是真的嗎？若是皇妃不同意，怎麼辦！”
“她自己不能生，還攔著旁人生嗎？彆說是側妃，若是你們多給爺生幾個兒子，爺廢了他，封你們做皇子妃！”
蕭言律的聲音裡，帶著對於張氏的不屑一顧。
張氏隻覺得整個人仿佛是被澆了一盆冷水，雙腿虛弱的幾乎站立不住。
她不敢置信自己的耳朵會聽到蕭言律這般說她，一張臉更是仿佛被耍了耳光一般，火辣辣的！
“皇妃娘娘……”
婢女連忙伸手去攙扶住張氏，小聲叫了她一下。
張氏手扶著婢女的手，目光茫然的看向了婢女，最後仿佛是用儘了全身的力氣，卻是十分細弱的開口道：“走，回去！”
婢女被張氏煞白的神色給嚇到了，連忙一左一右攙扶住了張氏。
而等到張氏回到屋子裡的時候，整個人的力量，都是倚靠在婢女身上，她整個人冰涼的，在這個大冷天裡，一直發著冷汗。
“皇妃娘娘，奴婢去請大夫。”
婢女被她嚇得夠嗆，六神無主。
張氏好歹回了神，看著婢女的目光，也終於有了一點光芒，她深吸了一口氣，喝住她，隻是輕聲道：“不必，我沒事！你給我倒杯熱水來就好！”
“是。”
婢女捧著熱水上來了，張氏接過，汲取著杯壁上的熱氣，渾身顫抖的喝了一口，終於緩過神來。
她放下了手中的杯子，沉默的走到了鏡子跟前，看著鏡子裡的自己，沉默的卸下了釵環首飾，又是擦去臉上的妝容，最後換下身上這套衣裳，她躺倒了床上，看著一側擔憂看著自己的婢女，她輕笑一下：“無事，你們下去吧！我想歇歇，等到晚膳的時候，再來叫我。”
“皇妃娘娘，奴婢守在屋裡吧，萬一您有什麼需要……”
“下去吧，我沒事。”
張氏聲音十分疲倦，一副不願意多言的樣子。
婢女無奈，隻能乖乖離開了。
而張氏躺在床上，看著床上雕梁畫柱，嘴角撇起了一抹嘲諷的笑容。
她不能生……
她忍不住好笑，沒想到自己竟然會得蕭言律這樣一個評價，甚至……蕭言律毫無根據的，就將這枚一大頂足以讓一個女人身敗名裂、落入萬劫不複之境的大帽子扣到了她的頭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