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王悅眼裡,清河有些呆傻,尤其是這半年,經常眼神發直,一副癡相,越來越像她父親。
所以,已經夠傻的人再裝傻,就演的太過了,被王悅一眼識破。
王悅說道:“如果我母親查了好幾家客棧再找到我,我都有可能相信你的鬼話。可是你前腳剛走,後腳我母親就把我客棧就揪出來,不是你告密還能是誰?你這個騙子。”
麵對王悅的控訴,清河無力辯駁,暗道曹夫人啊,您拿到條子後能不能裝裝樣子,多走幾家客棧,做戲都不像,王悅那麼聰明,一眼就戳破了。
清河不曉得如何解釋,艱難的扯開話題,“衛夫人的字真是好看。”
轉折太勉強,不打自招。王悅怒目而視,正要譴責清河,母親曹淑端著烹好的茶來了,遂閉嘴。
清河身份尊貴,她和王悅私下沒大沒小玩鬨,但在其他人麵前,王悅一直以臣自居,給足清河麵子。
清河是君,所謂為君者諱,哪怕君做錯了,身為臣子不僅不能追責,還要替她遮掩。
清河口味清淡,曹淑給她煮了一杯清茶,淡淡的綠,“這是錢唐(杭州)的茶葉,我在建業得的,用熱水衝泡,不像我們中原要鹽巴等物調味。水沸之後,還要放涼一些,太燙會澀苦,太涼則沒有味道,我擔心小丫鬟掌握不住火候,就親手做了一碗,公主嘗嘗,可還喜歡?”
此時中原的茶還是烹煮為主流,衝泡是江南蠻夷之地的做法,在洛陽是上不得台麵的。
不過清河喜歡這種,抿了一口,頓時覺得齒頰生香,回甘無窮,“太妙了,我喜歡。”
曹淑大喜,“我從建業帶了許多,贈與公主,我這就去教宮婢泡製之法,公主回宮也能喝得著。”
曹淑親手為清河製茶,王悅就沒有這個待遇了,是家裡的茶婢做的,他的口味比較傳統,茶湯裡加鹽、生薑、紅棗、西域的葡萄乾、胡椒等等,還有炒熟的麥子等物,一杯茶添加十幾種東西。
像王悅這種口味重的,還會在上頭加一層濃鬱的酥酪——這就是最原始的奶蓋,在一千五百多年後的現代社會,重新流行起了大晉時期混搭的飲茶風格,喝茶變成吃茶。
如果王悅生活在現代,他點的奶茶一定是全糖,而且肯定會加料,什麼芋泥、奶凍、紅豆、青稞統統加一份,還要澆上雙倍海鹽芝士奶蓋。
曹淑下去傳授宮婢江南的泡茶技藝,王悅立刻脫下恭敬的麵具,對清河橫眉冷對:“你最近很能說謊,剛才說什麼過完生日就走是敷衍我母親的吧,你到底打什麼主意?”
一起長大的青梅竹馬,還是王悅了解清河,一眼就瞅出清河另有打算。
我的打算是十二歲生日那天用斷腸刺殺建始帝。
清河說了一半的實話:“你說對,我剛才是在敷衍曹夫人。可是我母親和你母親都把我當小孩子看,根本不和我商量。與其耗費力氣和她們爭執,又哭又鬨的傷神,不如先答應走,拖一拖,還有二十六天,能拖一天是一天,萬一這段時間有什麼轉機呢。”
“萬一沒有呢?”王悅問。
清河說道:“這樣我至少拖了二十六天。能過了生日,我再找其他借口。”
好像有道理。王悅也處於叛逆的年齡,他能理解清河的堅持,想脫離大人們的掌控——不過他還沒有原諒清河的出賣。
王悅低聲說道:“這兩天我又去四夷裡打探消息,摸到了劉曜的故居,是一間香料鋪。我把香料鋪隔壁的空房子租下來了,在後院圍牆挖了小洞,早中晚都能聞到一股濃烈的藥味,我從洞裡看到了劉曜,他就藏身此處。”
清河一聽,差點噴出茶水,“你要乾什麼?”
“趁他病,要他命。”王悅殺氣騰騰,“等他康複,必定還會綁架你。大晉現在內亂,南匈奴不安分,綁架你必有所圖。殺了他,你就安全了。”
私底下,王悅總是對清河“不敬”,各種挖苦嘲笑,可是隻要有人敢欺負清河,他絕對第一個跳出來保護她。
哪怕對方是鼎鼎大名的匈奴殺神,王悅都無所畏懼。
清河問:“你有什麼計劃?”
王悅說道:“今晚應該會下雪,我在欽天監查過洛陽近年的天氣,第一場雪風向一般會從東北風轉西北風。”
王悅食指蘸了蘸清河杯子裡的清茶,在案幾上畫四夷裡的房舍和地形,“我在這裡放火,東北風裹挾火勢,逼他逃出來澆水滅火,等他跑到院子,我踩著梯子已經在圍牆上等他了,他的腰腹重傷,躲不過我的箭。”
年少意氣,簡單直接。清河心想,我隻是捅了劉曜一刀,王悅卻要把他射成刺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