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河還是一身紅衣,她站在竹橋邊等他。
嚴格一點來說,不能叫做竹橋,這是浮橋,應該稱為竹航。
航,就是把一艘艘小船用鐵鎖連在一起,在上麵鋪上板子,漂浮在水麵上的浮橋。
曲長的竹航貫穿婁湖,人走在上麵,如履平地,偶爾風大浪急時,竹航會隨波蕩漾。
悶熱的夏夜刮起一陣風,烏雲遮住了半個月亮,竹板返潮,有些濕滑,王悅不動聲色的在衣袖下牽起了清河的手,“公主小心。”
清河回握過去,十指相扣,抬頭望天,“要下雨了。”
王悅說道:“湖心竹亭可避雨。”
弟弟們接連壞我好事,但是老天爺是站在我這邊的,這夜雨下的極好。
一紅一白在竹航上緩緩而行,小情人終於相認,幸好,他們還有大把的時光。
行到竹亭,大雨忽至,兩人齊齊相擁,這一次,沒有迷惑,沒有掙紮,真正的心意相通。
不知過了多久,清河說道:“我記起來了,我們愛過。”
王悅道:“不,我們一直都愛著的,差點就賜婚了,無奈遇到亂世,你我身份特殊,無法做到放下一切,遠離是非,隱居去做一對鴛鴦。隻能投身亂世,儘綿薄之力,保護家人和破碎的山河,和亂世一起浮沉。是我把你弄丟了,對不起。”
清河道:“我回來了,你無需自責。”
這時雷聲陣陣,一道道閃電劃亮夜空,婁湖的美景一次次的閃現,聽著雨敲門窗,清河歎道:“你知道我為何天天都來這裡嗎?”
王悅說道:“因為會讓你想起洛陽城外的洛水,恍惚還在家鄉。”
知我者,王悅也。
是愛人,也是知己。
清河眼睛和鼻子都一酸,“洛陽已經死了,毀於戰火,二百二十個裡坊,連同皇宮,都沒有了。我在十二歲生日宴上毒殺趙王,由此開始學著保護自己和家人,給大晉續命,能拖一年是一年。我親眼看著父皇母後被關進金墉城,看著母親五廢五立,每一次都充滿希望,卻又很快失望,屢屢被現實毒打,被迫接受大晉氣數已儘的結局。每當這些回憶湧來時,我都恨不得永遠不記起來才好,太糟心、太屈辱、太痛苦了。”
表麵上看,清河在婁湖養病,大部分時間都是在涼亭望著水麵發呆,然後時不時在泥巴上刻幾刀,過的愜意悠閒。
實際上她的腦子裡就像平靜水麵下的暗流,洶湧澎湃。
“你為什麼不告訴我?”王悅緊緊抱著清河,“這一切都不是你的錯,和你的父皇母後無關。是司馬家的野心家太多了,隻想為自己謀利、想當皇帝,自相殘殺,給了匈奴人可乘之機,大晉又不是亡於你手,洛陽城也不是你丟掉的。亡國公主逃出來了,活下來了,在江南重新開始,這裡就是你的國。你失去了很多,但是你還有我、我母親、還有灌娘。你已經儘力履行公主的責任了,你現在隻需養好身體,等我當你的駙馬,你會有一個新家,一切都可以重新開始。”
西晉滅國,東晉崛起,現在的太興帝是司馬懿另一個小妾伏夫人所生的後裔,旁支宗室,和清河嫡係宗室血緣淡薄,相隔甚遠。這意味著清河可以遠離東晉皇室,置身事外,隻需在祭祀等典禮上現身即可,不再像以前那樣和各種權臣野心家勾心鬥角,鬥智鬥勇,全力斡旋了。
肩上的重擔沒有了,清河對未來新家升起希望,也有些許茫然,“我失去父母,如今我的婚姻由皇帝掌控,你今日又狠狠得罪了皇帝,告訴我,接下來我怎麼做,才能把你變成我的駙馬?我要跟你結婚,和你生孩子,我就想有個屬於自己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