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底,王應就是心虛,他插的那一劍,靈堂用冰塊“保鮮”的龍體的小腹之上還有一道傷呢。王應害怕被揭穿,所以日夜都帶著親衛在台城巡視。
可是,清河公主開口了,我又不能不顧及堂兄王悅的麵子。
王應糾結了一會,說道:“公主,我有我的難處,你也知道——”
王應指了指自己的小腹,“我和太子又不像王悅和太子那樣互相信任,所以我沒得選。”
清河也退了一步,說道:“十天後皇上下葬,入皇陵地宮,斷龍石一放,無人能夠入地宮去檢驗屍體。到時候還請世子撤出東宮耳目。”
王應點頭答應了。
清河去了東宮,告訴太子妃斡旋的結果,太子妃鬆了一口氣,緊繃的臉色也驀地放鬆下來,“多謝公主幫忙,這已經是最好的結果了,我感激不儘。這日子終於有到頭的時候。”
清河是過來人,心想你即將當皇後,目前又是王敦當丞相,王導褪去一射之地,恐怕你和太子將來傀儡帝後的日子並不比東宮的時候輕鬆。
有了清河在台城,王應收斂了一些,至少太子妃下令宮人退散時,耳目不再一動不動,連太子妃和四個孩子相處時也要監視了。
台城後宮氣氛如此緊張,前朝更是一片血雨腥風。
王敦當了丞相,他的火爆脾氣和鐵腕手段,立刻對朝堂進行大清洗,先帝生前的心腹大臣,除了逃到趙國的劉隗,什麼刁協、戴淵、司馬承甘卓等等重臣全部殺光,一個不留。
王敦還要殺這些大臣們一手提拔的官員,被王導阻止。
王導說道:“你在勤王檄文中寫過,隻誅首惡,如今首惡死的死,逃的逃,到此為止吧,不要再殺了,再殺下去,大大小小幾百個官員都不夠你殺的。”
現在王導唯一保留的官職就是尚書台的尚書令,官位在王敦之下。王敦一個人大權獨攬,一口氣除掉以前看不順眼、但是無何奈何的人,殺的正爽呢,王導偏要澆一盆冷水,要他放過。
王敦不甘心,“大哥,你在台城前草席請罪的時候,這些人都落井下石,為何不殺?今日你不殺他們,將來他們必會反噬我們王家。”
王導說道:“沒有永遠的盟友,也沒有永遠的敵人。除掉了幾個首惡,就能震懾住他們,我們赦免他們的罪,給了他們官做,這都是利益,誰會和利益過不去?這些人都是牆頭草左右搖擺的官員,身為一國丞相,你不能一味偏袒自己人,你也要學會包容牆頭草官員,這些官員將來才會為你所用。官場上,沒有黑白分明,大部分人都是灰色,可白可黑,你是殺不完的。”
王導苦心教誨,王敦雖不完全認同,但是也不好直接反駁大哥的意思,鬨得兄弟出矛盾,說道:“雖如此,也要防著他們點,先免去他們的官職,把我們自己人安插上去,給罷官的人戴罪立功的機會,將來若有功,向我們王家表示臣服忠心,我再給他們官複原職便是,否則,我初當宰相,如何立威?自是要賞罰分明才是。”
王導一直搞政治經濟,圓滑世故,不得罪人。但是王敦是搞軍事的,他會打仗,他就用軍隊賞罰分明那一套去當宰相。
兩人互相都認為自己是對的,但是又無法說服對方,最後隻得互相妥協,王敦承諾不殺他們,但是要先把罷官。
王敦拍板,王導不同意也沒辦法,官大一級壓死人啊,如今王敦是宰相,他隻是個尚書令。
就這樣,王家兄弟定下隻殺幾個重臣大官,其餘全部赦免——但是要罷官。
在殺頭名單上,王敦把周顗的名字寫上去了,寫完之後,還給王導過目,王導看著周顗的名字,覺得有些惋惜,他畢竟是江東的名士,平日兩人關係還挺好,可是王導又想起那天他在台城草席請罪時,拜托周顗為他求情。
當時周顗默不作聲的進台城,沒有理會他,出台城的時候,周顗酩酊大醉,還說“殺了王敦這個亂臣賊子,口袋裡會有個鬥大的金印!”
王導心想,你為了升官,要殺我堂弟,不肯為我求情,你的地位又高,屬於“首惡”,若不殺你,我無法服眾啊。
王導雖惋惜周顗才華,也沒有要王敦赦免他。
結果,王導王悅父子在尚書台整理他們王家人辭官戴罪時期混文書的時候,意外發現周顗為王導求情,求皇帝隻殺王敦,莫要連累琅琊王氏其他族人的奏疏,這才明白周顗那句話的本意:放心,你沒事,隻要你平亂殺了王敦,你的丞相金印還是會回到你的口袋的。
王導當即拍案而起,“快!去石頭城南門外,阻止行刑,救下周伯仁。”
伯仁是周顗的字。
王悅看到了父親手中快要捏成團的奏疏,連忙騎快馬趕到石頭城,然而,還是晚去一步,王悅到了石頭城時,周顗已人頭陸地,屍首兩處了。
王悅把噩耗告訴父親,王導當即跪下大哭,“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嗚呼哀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