庾家人的暗探一直盯著烏衣巷,隻要看見有家丁出門,就跟上前去,看看王導通過什麼法子聯絡清河和王悅。
烏衣巷出去好幾撥家丁,甚至家裡的二公子王恬也出門了,他應該是剛剛嗑過五石散,正在散發藥性,臘月天裡披頭散發,穿著木屐,披著狐裘,但是狐裘大開,裡頭隻穿著單衣,五石散性熱,發作時身上發熱,肌膚敏感,連頭發都不能梳成發髻,否則頭皮會扯痛,也不能穿太厚的衣服,否則衣服摩擦皮膚時也會疼。
王恬穿的那麼少,額頭還有微汗,他坐在牛車上各種長嘯,陷入了五石散的快樂中。
王恬如此孟浪,庾家的暗探謹慎起見,還是偷偷跟上了。
王恬去了士族公子雲集的雅集,跟人下棋,都嗨成這幅德行了還能贏棋。
又出來個仙童般的小男孩,正是有小結巴之稱的王羲之,王羲之是個孤兒,寄居在烏衣巷,算是半個外人,又是個小孩,王導肯定不會將這麼重要的事情交給他。
沒有人跟著王羲之。
臘月的街頭熙熙攘攘,王羲之蹦蹦跳跳去了王記胡餅店買了個髓餅,給錢的時候,將紙條也一起塞給掌櫃。
王羲之和王恬前後回到家裡,王羲之完成任務,王恬一回到家裡,就趕緊趴在熏籠上取暖,“嗚嗚,快凍死我了!”
王恬並沒有吃五石散這種毒物,一切都是為了王羲之放出了的□□。
王羲之有些擔心曹淑,“二堂哥,夫人在會不會被庾太後逼供?”
王恬說道:“能夠逼夫人的人還沒生出來。”
曹淑在灼華宮裡吃得香,睡的好,靜靜等待一個結果。
安徽,宣城。
王記胡餅店突然在店門口貼五折告示,排起了長隊。
胡餅店對街是個學堂,給小孩子啟蒙,而且不要錢,隻要孩子肯學,先生就教,但若違反學規,是要被趕出去的。
胡餅剛剛出爐的香氣飄進來,壓低了讀書聲,這些出身市井的孩子們一個個心猿意馬,在席上坐不穩了。
教書的先生臉上有幾道黑紅的傷疤,算是毀容了,據說是永嘉之亂南渡時毀於戰火,很多人在這場戰亂中失去生命,家人,毀個容司空見慣。
先生瞥了一眼對麵排起的長隊,說道:“今日提前散學,你們走吧。”
孩童們行了一禮蜂擁而出,隻留一個六歲多的男孩在原地,正是庾太後苦苦尋找的琅琊王司馬嶽。
琅琊王趴在窗台上對著燒餅店流口水。
先生摸出五個錢來,“你也去——吃完再練字。”
“多謝先生。”琅琊王抓起錢就跑了。
人去樓空,教書先生提起紅泥小爐上的噴白煙的水壺,將熱水澆在手巾上,然後將浸泡過熱水的手巾敷在臉上,過了一會,用手巾揉搓臉頰,居然把臉上幾道可怖的疤痕給撕下來!
原來是個美男子,正是王悅。
做完這一切,樓梯傳來腳步聲,清河推門而入,手裡拿著紙條,“庾太後把曹夫人軟禁在台城,要我們帶著琅琊王回去。”
“什麼?”向來淡定的王悅也不禁變了臉色,拿過字條細看,反複看了三遍,將紙條投入小爐子裡燒掉,“不能把琅琊王帶到台城去,這樣庾家人就掌控了所有皇子,他們將來可以為所欲為了。”
清河掛念曹淑,問道:“曹夫人怎麼辦?現在建康城中領軍和中護軍都在庾家人手裡,琅琊王氏的五千部曲經過王敦之亂,剩下不到一千,根本無力闖進台城救曹夫人。周撫和灌娘駐守在襄陽,遠水解不了近渴啊。”
王悅說道:“你莫要著急,這一切透著古怪。信中說這是庾太後一人所為,庾亮並不支持,不想和琅琊王氏為敵,有庾亮牽製庾太後,母親性命可保。”
清河回想起王敦兩次起兵勤王時,庾太後楚楚可憐,把她請到台城去對付王應時的情景,“皇權真是個可怕的東西,把人變得麵目全非,沒想到庾氏當了兩年年多的太後,就恩將仇報,軟禁了曹夫人。她明明知道我和曹夫人情同母女!”
你和她本就是母女,親生的。
王悅安撫的拍著清河的手背,“庾太後不是威脅你,是在威脅我。我先去台城和庾太後談判周旋,你帶著琅琊王去找郗鑒,此地不能久留。如果我能和庾太後談攏,那就罷了,如果談不攏……”
王悅沉吟片刻,說道:“庾家人這兩年明目張膽鏟除異己,七位顧命大臣除了庾亮,隻剩下一個無權無勢的尚書令卞壼,朝中積怨已深。郗鑒手下十萬軍隊,還有周撫灌娘他們在襄陽,你們先文諫,實在不行,做好最壞的打算,隻能兵諫了。”
清河麵露憂色,“又要打仗啊,王敦之亂才過去四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