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之師(九)(2 / 2)

三個人恨不得縮成一團,連呼吸都幾乎停住,似乎隻有這樣才能自欺欺人自己並沒有被先生們發現。

極度的緊張之下,像是過了很久又像隻是一瞬,他們還是聽到老師莊嚴的聲音:“你們三個,過來罷。”

行吧,能跑一個何守正的想法也打消了。

莫向文自覺自己年齡比他們兩個大,又是要當威風凜凜大將軍的人,得以身作則,打擾了先生們雅興的事更要一肩承擔。

他這一出來,先生們就想笑,那一臉的視死如歸是要上戰場嗎?

說來先生們從來不覺得這片竹林學生們來不得,相反因為這裡環境幽靜,最適合沉心研究學問,他們還頗為希望學生們能夠多多來此,也好讓他們檢驗其學習成果。

隻是不知道為什麼學生們一個兩個都極少來這裡,先生們思來想去估計是因為這群孩子還是少年人心性,並不喜歡這樣的幽靜。

如今難得見了學生,而其中一位還是顏盛的弟子,先生們那點老毛病又犯了。

一個瞧著慈眉善目、和藹可親的先生一開口就為人帶來了熟悉的絕望感:“今日功課完成的如何了?”問的是為首的莫向文。

莫向文心裡咯噔一下,覺得自己要完,他儘量穩著神情做波瀾不驚狀:“還、還行。”

單就功課而言國子監說得上一句繁重,畢竟禮、樂、律、射、禦、書、數……樣樣都要學,但莫向文頂多學了兩個,射和禦。

那先生又笑眯眯問:“好,我且問你何為平天下?”這個問題來源於經書,也是他們之前學過的一篇。

算不得難,但是莫向文在今天之前壓根沒好好讀書,他絞儘腦汁思索著:“所謂平天下在治其國者,上老老而民興孝,上長長……而民興弟,上恤孤而……”而什麼來著?

旁邊何守正和諸清嘴唇囁動,用唇形提醒他接下來的內容。

死活記不起來的莫向文放棄了掙紮:……天要亡他!

不用看就知道先生們是何等恨鐵不成鋼的眼神,莫向文像極了霜打的茄子,連頭都不敢抬了。

莫向文以前壓根不當這些回事,他又不從文,也早已打定主意等結束國子監的生涯他就去從軍。所以旁人愛怎麼說就怎麼說唄,反正他臉皮厚不怕。但今個卻破天荒的覺得羞恥,因為他心中清風霽月的顏先生也在這裡。

他會怎麼看自己?一定會失望的吧?連篇文章都背不下來的自己,如果換做他自己是老師估計也會嫌棄。

垂頭喪氣間又聽熟悉的餘先生歎道:“六藝八雅,尤其是那八雅的才華你是再少不過了。”

莫向文有心反駁,想說自己不喜歡那些,但又怕在最尊敬的顏先生心中留下“不敬師長”的壞印象,故而還是忍住沒說話。

顏盛還是第一次看到這個總是意氣風發的小少年露出這樣的情態,而之所以這樣的原因,他心下一轉就明白了幾分。

顏盛也不願意少年如此,小孩子嘛總要開開心心的好,於是笑道:“他的才華不在八雅處。”

還蔫了吧唧的莫向文霍然抬頭,一雙眼睛因為不敢置信睜得圓圓的,像極了可愛的小動物。

顏盛忍俊不禁,餘先生卻不樂意了:“琴棋書畫詩酒花茶,乃天下一等一的風雅事,更是君子修身養性的途徑。”他氣呼呼瞪著顏盛:“慣子如殺子。”雖然剛認識不過一天,但他愣是看明白了顏盛對孩子有多溫柔耐心,連句批評不滿都是沒有的。

這句話可謂不小的指責了,莫向文有點急了,立刻去看顏先生神情。

青年愣了一下,啞然失笑:“哪裡有著嬌慣呢,向文才華在六藝中的射、禦,正如餘先生之於樂、茶;單論茶道我們又有誰可以與餘先生相提並論?”

原本還帶著氣覺得顏盛慣孩子的餘先生頓時不氣了,不是他不謙虛,茶道他可是研究了大半輩子。什麼樣的茶該用什麼樣的水、什麼樣的容器、又該怎麼喝他可都是一清二楚。

顏盛聲音不疾不徐:“陳先生最擅長妙筆丹青,尤其是筆下山水,當真是將山光水色放到了人眼前。先生畫作在我心中是難得的稀世珍寶。”

陳先生咳了一聲,謙虛:“哪裡哪裡。”——沒錯!丹青可是他最驕傲自豪的地方,他時常覺得要放到後世他的畫作完全屬於稀世珍寶。

挨著挨說了一遍,見所有人都帶著“雖然不好意思但沒錯我就是這樣優秀”的神情不住點頭後,顏盛笑吟吟下了總結:“這不正是尺有所短寸有所長,才華所放不同的道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