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來,隻要袁弟來稍微有點腦子,這事兒也就揭過去了。可偏生她蠢到連掩飾都不會,去給喜寶喂奶時,連眼淚都沒擦乾,看得趙紅英心裡直冒火。
如今這年景,吃飽喝足都叫奢侈,像袁弟來這種天天吃細糧雞蛋紅糖的,隻怕整個紅旗公社都尋不出第二個來。換個人就該感恩戴德了,還整天一副受儘了委屈的樣兒,咋個意思?
趙紅英既想破口大罵,又怕把人嚇得斷了奶,正糾結著呢,隔壁趙紅霞過來串門子,看她一臉的殺氣,忙問:“咋了?有人來跟你借糧啊?”
“來啊!看我不打斷他的腿!”趙紅英擺手叫袁弟來一邊待著去,順口回了一句,“你家呢?有人借糧不?”
“沒,白瞎了我特地把菜刀磨得蹭光瓦亮的。”趙紅霞一臉的可惜,全然沒注意到剛走出兩步的袁弟來被她們姐倆這番話嚇得麵如土色,隻自顧自樂嗬嗬的說,“你知道不?咱們隊上這兩天老熱鬨了!”
是挺熱鬨的,彆看老宋家這頭安靜得很,可隊上其他人家那是真的一天到晚都沒個消停,每家每戶都是雞飛狗跳鬼哭狼嚎的。這麼說吧,甭管是上門借糧的還是不願出借的,所有人都使出了渾身解數,既拚演技又拚臉皮,簡直就是拿生命在唱
大戲。
為了照顧喜寶,趙紅英自打秋收後就再沒出過門,這會兒一聽,倒也覺得挺有意思的,趕緊催她接著往下說。
“前頭二禿子那老舅媽來借糧,他家婆媳仨都上了,把人撓了個滿臉開花。要我說,該!前頭得有十好幾年沒碰麵吧?這會兒倒是蹦出來擺長輩的譜了,早乾啥去了?傻子才會為了舅舅一家子餓死自家人!”
“咱們那七叔公也是命不好,一把年紀了還叫人給賴上。他孫媳婦兒娘家真不像話,把自家孩子往人家院子裡一丟就跑了,還說啥反正回去也是等死,就看他們家良心了。”
為了掙條活路,所有人都是八仙過海各顯神通,偏糧食有限,救了彆人,自家人就得餓死。隻要想通了這一點,要做到鐵石心腸其實一點兒也不難。
“對了,還有那老袁家!”
“一幫子窩囊廢,看有人上門借糧,老袁家的爺們都溜出去了,躲得老遠,喊都喊不回。剩下老婆子和倆兒媳能頂啥用?一家兩家的都上門借糧,隻要有一個頂不住,糧食就保不下。我聽人說,他們家已經沒糧了,少說也借了二十家!”
聽到這裡,趙紅英就忍不住嗬嗬了,這下她可算是明白袁弟來為啥會是那麼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樣了。不是沒吃好喝好,也不是叫人擠兌了,而是娘家沒糧了。
一個沒忍住,趙紅英就把這事兒說了出來,順便她也想討個主意。
“這還不容易!”趙紅霞立馬脫口而出。
“有啥好法子?趕緊說說!”一聽有門,趙紅英一疊聲催促著,還不忘調整懷裡的繈褓,好叫喜寶睡得舒服些。
趙紅霞擺擺手:“不就是怕她斷奶嗎?了不起叫你家老大媳婦喂,誰還一定得吃親媽的奶了?慣得她!”
可不是嘛,吃誰的奶不是吃?趙紅英恍然大悟,怪隻怪她先前急上頭了,竟然沒拐過這個彎兒來!
想通後,當天吃晚飯時,她就爆發了。
也怪袁弟來太能作,一碗香噴噴細掛麵都擺在她麵前了,她不光不吃,還一個勁兒的掉眼淚。見狀,趙紅英直接點了張秀禾的名兒:“老大家的,以後好吃的都給你,你來喂喜寶,乾不乾?”
“乾!!”
張秀禾好懸沒直接跳起來,那頭點得就跟雞啄米一樣,麵上更是一臉的喜色,並且不等趙紅英再開口,就一把搶過了細掛麵,心下暗道,前頭秋收那麼累,咋就沒讓袁弟來累斷奶呢?白瞎了那麼多精細糧食。
生怕趙紅英反悔,張秀禾搶到了麵條後,立馬拍著她那圓潤厚實的胸脯,大聲保證:“往後我先緊著喜寶喂,臭小子吃啥都行。”
饒是趙紅英已經煩透了袁弟來,看到老大媳婦這般迅猛的舉動,還是被噎了一
下。不過,她很快就點了點頭:“那你趕緊吃,吃飽了喂奶去。”看了一眼袁弟來,“老三家的,以後喂奶沒你的事兒了,月子也不用坐了,乾你的活兒去。”
頓了頓,又問張秀禾,“你自個兒做吃的能行不?要不叫老三家的幫你?”
張秀禾這會兒已經往嘴裡塞了兩筷子麵條了,聽了這話立馬擺手:“不用,哪就那麼金貴了,我自個兒能行。”自個兒做自個兒吃多好,煮麵都能多下兩根,再說就那點兒活,值當啥呢。
幾句話工夫,喜寶的口糧就變了——袁弟來卸任,張秀禾上任。
當然,就算掛麵被搶了,袁弟來依然不會挨餓,畢竟紅薯稀飯和紅薯餅還是管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