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較於時不時就受一回驚嚇的宋菊花, 老宋家其他人的表現就淡定多了。畢竟, 在他們心目中, 趙紅英可是能一巴掌拍死野山豬的除害英雄, 撈個魚還真算不了啥。
至於為啥趙紅英就料到河裡會一下子蹦躂出那麼多魚?宋家上下, 除了知情的老宋頭外, 其他人都一直認為, 人聰明唄!你說你自個兒想不通?那就說明你蠢唄,人家聰明帶著你吃肉,還得費勁兒跟你從頭到尾解釋一遍?人蠢就閉嘴, 少說多做,一準錯不了!
乾了這一票後,家家戶戶的夥食一下子就高了好幾個檔次, 隊上又開始了處處飄著肉香的好日子。
趙紅英原本就打算喜寶生辰時, 給她下碗長壽麵的,瞅著魚臨時改了主意, 煮了個魚湯麵。拿魚熬了一小鍋濃濃的魚湯, 用魚湯做底給喜寶下了碗細掛麵, 特地挑了沒刺的魚肉放裡頭, 還放了兩塊從城裡帶回來的嫩豆腐, 葷素搭配,味道不要更鮮美。
趙紅英一般不大管灶間的事兒, 偶爾下廚也是給喜寶做好吃的,這會兒端著魚湯麵去了堂屋, 稍稍晾了晾, 就摟著喜寶喂了起來。
喜寶乖乖的坐在趙紅英懷裡,因為她人小牙口不好,魚湯麵煮得略久了點兒,細掛麵軟軟的,她抿一抿嘴就下了肚,魚肉更是嫩得幾乎入口就化,豆腐也很好吃,就連湯底都是透著鮮香。
趙紅英瞅著喜寶小嘴兒一張一合的,高興的眼睛都眯起來了,也跟著樂了。結果,她喂完一口,感覺褲腳動了動,下意識的往旁邊一瞅…
毛頭先頭就待在堂屋玩,玩著他最喜歡的遊戲,在地上連滾帶爬的。爬著滾著,正高興著呢,他突然就聞到香味了,順著香味兒,他吭哧吭哧的爬到了大木桌旁,扶著桌角站了起來,還抬起頭直勾勾的盯著趙紅英手裡端著的麵碗,口水“嘀嗒”、“嘀嗒”順著嘴角一直滴到了地上。
趙紅英扭頭就看到了這一幕,差點兒沒把碗給摔了,扯著嗓門衝著外頭吼:“老大家的!…張秀禾你趕緊給我過來!把你兒子喂喂!”
張秀禾正在灶間裡忙活呢,她又不能像趙紅英一樣,隻管給喜寶開小灶,不管家裡其他人的吃食。聽到外頭的喚聲,她趕緊撈了半碗魚肉出來,還順手拿了個帕子胡亂的給毛頭抹了抹,熟門熟路的喂了起來。
趙紅英還是一臉的不忍直視,她開始反省自己,按說就算偏心喜寶好了,她也沒讓家裡人挨餓啊,尤其是毛頭,每回喜寶有吃的,他肯定也有,吃得還不比喜寶少。就這樣,咋就還養出了一副餓死鬼的樣子?
再看喜寶,一小口一小口慢悠悠的吃,雖然看得出來吃得極為津津有味,可那樣子卻是格外得賞心悅目。反過來瞅一眼毛頭,哎喲我去,張著嘴非要他媽喂上兩勺才知道閉嘴,一大口一大口呼嚕嚕的吃著,半碗魚肉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消了下去。
“慢點吃,猴急啥啊,誰跟你搶了?”趙紅英實在是看不慣毛頭這德行,明明老宋家稱得上是隊上的富戶,起碼是吃喝不愁絕對管飽的,結果家裡的小孫子卻是一副餓死鬼投胎的樣子,不知情的,還以為她這個當奶奶的咋狠心呢。
有心扭頭不看吧,偏偏桌子就那麼點兒大,剛才毛頭
爬到了她身邊,扶著桌角站著,張秀禾端著碗過來後也沒另尋地方,直接就湊近喂了起來。兩邊挨得那麼近,毛頭吃飯的動靜還那麼大,她愣是忍不住往旁邊瞄了又瞄。
瞄了一眼,再瞄一眼,趙紅英不由的問:“上回叫讓你給毛頭做的衣裳呢?咋不給他穿?”
此時的毛頭,仍然套著他那個麻布袋子,雖然醜,好歹這身看多了倒還挺順眼的。
“那個呀,這不是毛頭愛鬨騰嗎?新衣服顏色淺,穿那個一天能洗三五回,我忙不過來,想了想還是留著過年過節竄門子穿吧。”張秀禾隨口說,其實她真心認為,毛頭就該穿深色寬大的衣服,起碼遮醜啊!
趙紅英撇了撇嘴:“過年過節穿那個?穿出去丟人啊?沒見過誰家小子收拾乾淨比沒收拾更醜的。”
“可不是,這孩子長得可真醜啊!”身為親媽,張秀禾非但不替兒子說話,反而格外直白的捅刀,“幸好是個男孩兒。”麻利的喂完最後一口,她順手擱了碗筷,掏出帕子,拿出平日裡抹桌子的氣勢,狠狠的往毛頭臉上擦了一把,完事!
正好趙紅英也喂得差不多了,見喜寶吃飽了,擰著脖
子去看毛頭,她順勢就把碗筷給了張秀禾,卻沒叫喜寶跟毛頭一塊兒玩,而是哄著:“喜寶啊,奶奶帶你去納涼好不好?”
不能叫這倆待一塊兒,真怕醜會傳染。
因為家家戶戶都吃上了魚,隊上的氣氛一下子就好了不少。也是,吃飽喝足才有力氣說閒話呢,這要是餓著肚子,乾啥不都沒心情嗎?
又因為魚跟豬肉不一樣,撈回來的魚都還是活的,他們隊上幾乎家家戶戶都有水缸,沒有的也能養在木盆水桶裡。隻要找個陰涼處,養得稀疏一點,要是勤快的話多換換水,養個幾天是沒問題的。
既然不用著急吃,大家夥兒不免考慮得就多了,眼瞅著秋收即將到來,這回怎麼著也不能一次吃光了,要慢慢吃,細水長流,畢竟秋收要忙那麼久,不仔細計劃著點兒,咋撐得住呢?
一時間,隊上倒是多了個新話題,考慮怎樣把魚肉最大化。首先是做魚湯,往裡頭放鹹菜疙瘩,先吃魚肉後吃鹹菜,完事了還能把魚刺仔細挑出來,剩下的湯下麵條、泡粗糧,有鮮美的魚湯在,乾餅子都顯得好吃多了,反正
就貫徹一個宗旨,務必做到丁點兒不浪費。
每日裡無論乾啥,碰了麵就問:“吃魚了嗎?”
一個隊上的倒是還好,可他們還是得陸續往河邊打水,倒是惹得隔壁第八生產隊眼紅不已。
最可憐的就是他們了,明明這條河是緊挨著第八生產隊的,以往也沒少往河邊打水、洗衣,可這都多少年了,往前十幾二十年倒是還常看到魚,可自打前些年鬨過饑荒後,人們啥都吃,連山上的樹根都被挖了個一乾二淨,更彆提河裡的魚了。哪怕運氣好,能摸上一兩條,那多半也是手指頭那麼點大的小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