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0章(1 / 2)

六零年代好生活 寒小期 14969 字 7個月前

彙款單就是那麼小小的一張長方形的紙, 上頭寫了收款人的具體地址、姓名, 以及彙款金額。至於彙款人, 就隻在最下頭簡單的寫了個‘省城體育訓練基地, 宋濤’。

就算寫的再怎麼簡單, 趙紅英還是翻來覆去的看了好幾遍, 怎麼瞅都瞅不夠, 一臉不敢置信的神情。可惜,她的文化程度也就比臭蛋好上那麼一丁點兒,早年間跟著嬸子大媽一起念了兩個月的掃盲班。一晃, 這麼多年過去了,她幾乎已經忘得差不多了。

“你真沒瞧錯?真是臭蛋寄來的?”趙紅英先把四兒子寄給的她的彙款單疊吧疊吧揣兜裡,剩下的這張捏手裡瞅了半天, 還是忍不住又問了一遍。

趙建設還能說啥?他姑壓根就不信他的, 他就算說禿嚕嘴皮,又能咋的?

這不, 趙紅英見娘家大侄子沒吭聲兒, 她索性吼了一嗓門:“毛頭!!”

毛頭這會兒正跟喜寶在屋裡忙著寫作業複習功課呢, 堂屋雖然敞亮得很, 可架不住家裡人多吵吵嚷嚷的, 所以自打他倆決定要考縣裡的初中後,就把寫作業的地點改到了趙紅英那屋。正好, 那屋就老倆口加個喜寶,還有個半大不小的炕當桌子, 往底下擱兩條小板凳就是現成的書桌了。

聽到趙紅英扯著嗓門高聲大吼, 喜寶立馬停了筆:“哥,奶叫你。”

“哦。”毛頭隨口應了一聲,還是先把眼下這一提給答完了,這才擱了筆起身走了出去。見狀,喜寶稍稍猶豫了一下,可最終還是沒忍住好奇心,也跟著跑了出來。

堂屋裡,趙紅英一見到毛頭,就立馬把手裡的彙款單給他:“念。”

“四叔寄錢來了?”毛頭接過彙款單,身後的喜寶也跟著探頭看去。倆小隻一瞅,這不對啊!

“是給紅旗公社第七生產隊張秀禾的!張秀禾…不是我媽嗎?彙款人是宋濤?啊?!”毛頭驚呆了。

喜寶也被唬得不輕:“臭蛋給媽寄錢了?”這傻姑娘一著急,又把“大媽”叫成了“媽”。

“對啊,居然有十一塊八毛錢,還是點名寄給媽的。”毛頭抬眼看了看趙紅英,“他跟四叔學啊?”

這話一出,趙紅英還沒開口,一旁的趙建設已經忍不住了:“可不是跟衛軍學的嗎?我去公社時,那頭的人告訴我,郵遞員特地留了話,說上頭叮囑的,要宋濤的媽拿著證明去郵局取錢,步驟就跟當年衛軍一個樣兒。總之,必須是本人!”頓了頓,他還額外添了一句,“人家還問我,這彆是衛軍的兒子吧?我告訴他,這是衛軍的侄兒!親侄兒!!”

“行了行了,彙款單送到就成了,你咋還不走啊?”趙紅英就是典型的過河拆橋,當下就開始趕人。

趙建設被她氣得已經沒脾氣了,瞅著一眼外頭的天色,確實不早了,直接轉身就走:“行行,我走還不行嗎?反正你們老宋家又出了第二個宋衛軍。”

“啥第二個衛軍啊?”就在這檔口,宋衛國回來了。

宋衛國還不是一個人回來的,他後頭跟著一串人呢。這農忙時節,恰好今年喜寶和毛頭又要準備考縣裡的初中,偏偏春麗幾個大孩子也都要期末考試了,趙紅英拍板決定,由她自個兒少上半天工,家裡其他人多乾點活兒多掙

些工分。

這宋衛國回來了,老宋家其他人當然也陸續歸家了。不過,因為惦記著吃晚飯,大家夥兒都隻是簡單的跟趙建設打了個招呼,就忙著打水洗手衝腳。一時間,院子裡立馬鬨騰起來了。

聽著聲兒,趙紅英招呼幾人去灶間盛飯菜,又回頭沒好氣的瞪宋衛國:“一天到晚不知道在忙活些啥,一個兩個的,都那麼沒出息。說的就是你,宋衛國!”

“啊?”宋衛國好無辜,一眼瞅到趙紅英手裡的彙款單,他覺得他大概明白了,“媽,我知道我沒衛軍那麼出息,可也沒你說的那麼差吧?對了,大隊長你咋不叫我幫著捎回來呢?我還能坑了這錢不成?”

“看仔細了!這是臭蛋寄來的!”

趙建設本來都要走了,眼看這又掰扯上了,頓時心頭一樂,趕緊尋了個好地兒,抱著胳膊開始瞅熱鬨。

“誰?媽你說誰?臭蛋?!”宋衛國懵了。

因為受驚不輕,宋衛國的嗓門難免大了一些,當然他原本嗓門也不小。這一吼,沒把臭蛋的親爹媽吼來,倒是把原本已經進了灶間的張秀禾給引過來了。

張秀禾還沒走近就已經嚷嚷開了:“咋了咋了?衛國你剛才說的是臭蛋嗎?臭蛋寄信來了?”

“不是,他寄錢來了。”

張秀禾傻傻的看著她男人,一時間腦子有些轉不過彎來:“寄啥?”

“寄錢!”這回是趙紅英不耐煩了,橫豎這錢也不是給自個兒的,她直接把彙款單往張秀禾手裡一塞,“你那寶貝兒子給你寄錢來了!收好,等喜寶毛頭去縣裡考試那天,你跟我一道兒走,咱們去郵局領錢。”

然而,哪怕是已經拿到了彙款單,張秀禾仍然是懵的。她倒是念了幾年小學,可因為她娘家從來就沒出過聰明人,磕磕絆絆的念了兩年,後來就乾脆不去了。算起來,她都有二十多年沒碰寫著字的紙了。

拿著彙款單,張秀禾都沒意識到自己拿倒了,就這麼捏著紙對著已經快要下山的太陽瞅了半天,想了想,還是先疊吧疊吧也跟著揣兜了:“甭管是啥,是臭蛋寄來的都好。”

趙紅英像看二傻子一樣的看著她家大兒子倆口子,心道,傻人有傻福興許是真的,瞧瞧,這倆當爹媽的傻成這

樣,養個兒子也是個傻的,結果還真有福氣了?

再有就是…

“建設你咋還沒走?對了,那省裡的啥領導,是不是也小時候發高燒燒壞了腦子?包吃包住,不要學費,還給發錢?也是病得不輕。”

趙建設放下胳膊,無奈的瞅著他姑:“不都跟你們說了,人家那是找運動員好苗子來的,聽說都跑了大半個省了,看上眼的也就隻有臭蛋一個。那是替國家培養的人才!”

“挑來揀去的,就相中了個傻子?”這趙建設不解釋還好,他越解釋,趙紅英越想不明白。

想不明白的人還挺多的,倒是老宋頭說了句實在的:“管他領導傻不傻,橫豎咱們臭蛋不吃虧就成。”

“那是吃不了虧,賣了他,能賣個十塊錢不?”趙紅英想起解放以前,那會兒買賣人口還是合法的,買個媳婦兒也才一塊大洋,要是想要個繼承香火的兒子,最多最多,撐死也不會超過兩塊大洋的。

趙建設已經徹底無話可說了,衝著他姑擺了擺手,直接回家吃飯去了。

不多會兒,老宋家也開飯了。

宋衛國吃了兩口墊了墊肚子,突然想起剛才自己沒仔細看彙款單,就問道:“臭蛋寄了幾毛錢回來?”

在他看來,就算上頭的領導再傻,能給個三毛五毛的,就已經很不錯了。畢竟,人家那邊還要管臭蛋吃喝住啥的。

趙紅英直接嗬嗬了:“自個兒沒出息,還盼著臭蛋沒出息?啥幾毛錢,他寄了十一塊八毛錢。”

這話一出,不單宋衛國被驚到了,另一邊坐著的袁弟來“啪嘰”一下,筷子就掉到了桌上,然後摔到了地上。

其實,袁弟來剛才就聽到家裡人在談論臭蛋,她並不是不好奇,而是不敢好奇。臭蛋已經傻了,這養個孩子可不單是往鍋裡多添一瓢水的問題,除了管飽,還得給他做衣裳做鞋交學費,等他大了,娶媳婦兒的花費也不少。哪怕上頭三令五申不準搞封建那一套要高價彩禮,可要是真沒錢,誰家願意把閨女嫁過來?

林林總總加在一道兒,那花費可不少。關鍵在於,臭蛋他傻了,他沒出息啊。在他身上花錢不就跟把錢丟水裡一個樣兒?要是家裡沒人願意養,袁弟來興許咬咬牙也就

認了,誰叫那是從她身上掉下來的肉呢,可既然大房稀罕,那就稀罕去吧。自打臭蛋改口之後,她就徹底不理會臭蛋的事兒了,權當自己沒生養過這個孩子。

結果…

啪——

宋衛黨一巴掌呼嚕在大偉後腦勺,他其實是發現老三倆口子那頭的尷尬了,這弟媳婦兒他可以不管,可明顯,他三弟也懵了。為了避免家裡頭氣氛尷尬,他隻能衝著兒子下手:“你還有點兒出息沒有?臭蛋才多大啊,就知道給家裡掙錢了,你呢?老子啥時候才能享你的福?”

大偉:………

他招誰惹誰了?從開飯起,他就老老實實的坐這兒埋頭大吃,連一個字兒都沒吭。冷不丁的被他爹拍了一巴掌,再一聽這話,他直接就給氣樂了。

“享福?成啊,等爸你到了我爺我奶那個歲數了,我保證叫你享福!”

宋衛黨尋思著這話聽著咋那麼不對味兒呢,可他原也不是聰明的,一時半會兒還真沒琢磨透。

那頭,宋衛國也陷入了深深的思考之中。

一直以來,宋衛國都覺得自己是個合格的長子,也是家裡頭第二出息的人。試想想,趙紅英是能耐,上能打野豬,下能撈大魚,可她這輩子還真就沒親自賺過哪怕一分錢。老宋頭也一樣,他是隊上出了名的老莊稼把式,但凡遇到關於種地的難題,問他一準沒錯,可那也沒掙過啥錢呢。

正因為如此,宋衛國就覺得,整個家裡頭,除了四弟宋衛軍,就數他最能耐。可這個想法,在聽完他媽剛才那一席話後,徹徹底底的被擊碎了。

偏毛頭還是個嘴欠的,一眼就瞧出了他爸心裡的想法,擱了筷子探頭過來看熱鬨:”爸,你是不是覺得自個兒特彆沒用、特彆窩囊、特彆丟人現眼?哦,你不知道啥叫丟人現眼?我給你掰扯掰扯,就是那種…麵子裡子都繃不住了,活了一大把年紀,還不如個小孩崽子,隻恨不得立馬在地上刨個坑把自己個兒給塞裡頭…啊啊啊啊啊!”

喜寶捂著嘴儘偷笑了,哪怕一直都跟毛頭一夥,可看到毛頭被連敲了好幾個腦瓜崩兒,她還是忍不住一個勁兒的傻樂:“哥你可真是鐵了心找抽。”

“你跟二叔一個樣兒!”毛頭氣呼呼的捂著腦門,轉

過頭把後腦勺衝著他爹。

剛被親爹拍過的大偉一臉讚同的點了點頭,也就是強子了,他還嘲笑毛頭:“誰叫你湊得那麼近的?不是找抽是乾啥?”

“都閉嘴,吃你們的飯!”宋衛國開口就懟了倆兒子,然後忍不住跟他媳婦兒說,“秀禾啊,這三五毛的也就算了,十一塊多呢,咱們攢起來,以後給臭蛋娶媳婦兒用。”

張秀禾低著頭,一開始沒吭聲,等她抬頭時,才發現她早就已經紅了眼圈。

剛還在看哥哥笑話的喜寶立馬被嚇到了,忙從兜裡掏出手帕幫張秀禾擦眼淚:“媽,你咋了媽?哪裡難受呀?咱們去衛生所好不好?”

一著急,喜寶又‘媽來媽去’了。

生怕嚇著孩子,張秀禾忙抹了一把眼淚:“沒事,我就是想著,臭蛋才多大啊,到今年冬天才十一周歲呢,這就開始賺錢了,還不知道在外頭吃了啥苦頭遭了啥罪呢!”

這麼一想也沒錯,解放以前還興童工呢,不過那會兒

,童工一般都是沒啥工錢的,工頭包吃包住,而且多半給的還是餿了壞了的東西。一不留神,張秀禾就把臭蛋代入到了以前聽過的那些事兒上,想著他興許這會兒正吃不飽穿不暖,乾著累活苦活哭著喊媽呢,她這心裡就揪著疼。

“還是叫他回來吧,家裡又不愁吃不愁喝的,何苦叫那麼丁點兒大的孩子在外頭遭罪呢。”

張秀禾越想越舍不得,其實她也知道,假如臭蛋回來了,估計就該跟他上頭兩個哥哥那樣,年紀一大就該下地乾活去了,可那也是在她這個當媽的眼皮子底下待著,萬一有個啥事兒,也好幫襯一把。

可臭蛋已經走了,先不說他們家沒人去過省城,光說人家是省城裡的大領導,還是給國家辦事的,萬一不放臭蛋走呢?他們家祖祖輩輩都是地裡刨食的,哪怕在隊上還有些臉麵,走出去誰認識他們。

宋衛國隻能勸著:“臭蛋會乾啥?你也是太操心了。就跟媽說的那樣,賣了他也換不來十塊錢呢,大不了你把錢攢著,以後給他媳婦兒用。”

“嗯,那先這樣吧。”張秀禾也沒了主見,說到底她也隻是個鄉下婦道人家。

比起張秀禾,勸人的宋衛國才是憋屈。他冷不丁的就想起了當年噴他三弟,說你缺錢不能管我借嗎?你大哥我就在你眼皮子底下待著,你非要費老鼻子勁兒管老四借錢?你眼裡還有我這個當大哥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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