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成績出來了。
全省第一就是毛頭, 直接甩開了第二名整整二十分。
對了, 第二名是喜寶。
除開這兩人, 後麵的分數就顯得正常多了, 基本上都是一分好幾人, 甚至幾十上百人。
不得不說一句, 正是因為有了那些複習資料, 整個縣一中全體考生的成績都不算差。當然有相當一部分人還是沒能考上大學,而是去了中專院校。
整個高三年級段,無一人落榜。
徐向東也很高興, 他雖然在省裡、市裡排不上名次,不過卻仍是年級段前三,以他的高考成績穩上京市大學。可惜的是, 他跟毛頭一樣報考了京市電影學院。
拿到了老師手寫的成績條, 喜寶猛的想起一個事兒,趕緊跑到教室最後一排, 劈頭就問:“徐向東, 你爸媽知道你填報了電影學院嗎?”
回答喜寶的, 是徐向東“唰”一下沒了血色的臉。
毛頭當下就不樂意了:“電影學院咋了?寶啊, 我倆報考的可都是京市電影
學院, 全國最好的電影大學。”
“可今年京市電影學院的分數線比京市大學低了一百五十分。”喜寶提醒毛頭,“你自個兒胡鬨也就算了, 反正媽和奶都不會說你。徐向東咋辦?他會被他爸媽打死的吧?”
徐向東瑟瑟發抖,卻無力反駁。
因為家住臨縣的緣故, 哪怕是高考之前填報誌願, 都是學生們自個兒一手搞定的。當然,像喜寶和毛頭這種,就算把表格拿回家也一樣沒用,家裡人並不能給予任何有用的參考意見。所以,打從一開始,家裡人就讓他倆自個兒商量,要是真拿不準,就去問問老師的意見。對了,趙紅英還特地多叮囑了一句,讓毛頭彆跟喜寶報考一個學校,最好離得遠點兒,省得又傳出雙胞胎之類荒唐的話來。
可徐向東卻不同,他父母本身就屬於高知分子,偏他被毛頭忽悠得要一起去演戲,即便是填報誌願前回了一趟家,也是告訴家裡人,他打算考京市的大學。
作為全國首府,京市擁有數個百年名校,另外就是這幾年裡又建造了不少高等學府。所以,對於徐向東想考京市的大學,他家人是舉雙手讚同的,並不強求他能考上最好的京市大學,隨便哪一所名校都成。至於究竟考哪個係,更是由著他自個兒選擇。
打死徐向東的父母長輩都不會想到,自家一貫都是乖乖牌的兒子,竟然跳過了無數個名校,毅然決然的選擇了京市電影學院。
不是京市電影學院不好,毛頭說的沒錯,這的確是全國最好的電影學校,至少在當下是這樣的。可無法改變的事實卻是,這是一個電影學校,除了文化成績之外,到時候還得去京市麵試。好在,如今報考電影學校的人還不算多,加上這倆成績格外突出,所以錄取的幾率還是非常非常大的。
尤其是外表出眾的徐向東。
喜寶不懷疑他會落榜,可她深深的懷疑,在去京市之前,徐向東的爸媽就能先打死他。
一時間,三人小團體陷入了沉默之中,還是毛頭給出了個餿主意:“要不你先彆說?等咱們去了京市再提?你爸媽總不會跟著你去京市吧?”
“哥你忘了嗎?咱們的錄取通知書是發到家裡的。隻有通信地址無法確定的,才會送到學校裡。”
已經改成了鄉政府的前紅旗公社都有明確的地址,徐向東一個城裡孩子,當然會寫清楚地址。到時候,錄取通知書一到,哪怕電影學院的情況特殊,還需要麵試,可該有的步驟還是一樣都不會少。
“大兄弟,祝你好運。話說,我以後還能再看到活生生的你嗎?”毛頭後知後覺的發現,他好像把哥們給坑了,可到了這會兒,再想這些也遲了,眼見徐向東都快抖成梭子了,他又提議道,“不然你跟我回家住?有我一口吃的,一定不會餓著你!”
徐向東一臉的生無可戀,他覺得哪個提議都不靠譜,索性頹廢的趴在桌子上,悲傷極了。
因為今個兒是來查詢成績的,有些同學查到了自己的成績,就早早的回家報喜去了,那些來的比較早的,甚至這會兒就已經走了。等同學們陸陸續續離開後,班主任才發現,教室最後一排角落裡的仨個得意門生,都一副沉痛到了極點的模樣。
這情況不對啊!
生怕自己看岔了,班主任老師還特地核對了一下,確定沒啥問題後,才走到教室後麵:“你們仨咋了?這不都考上了嗎?擔心麵試?放心吧,自打京市電影學院恢複招生以來,還沒有出現通不過麵試的,今年一準也不例外。”
然而,老師的安慰顯然沒有起到丁點兒作用,仨人依舊或趴在桌上或靠在椅背上,皆是一副生無可戀的模樣。
還是喜寶先給老師解了惑:“徐向東報考了京市電影學院這個事兒,還沒跟他家裡人說呢。”
這下,連老師都要忍不住鞠一把同情淚了:“當爸媽的,都是心疼孩子的,徐向東你要相信,你爸媽一定不會打死你的。對了,你倆不是打算演戲嗎?可以把這回當成對你們的一次考驗。”說完這話後,他就轉身離開了。
深藏功與名。
毛頭仿若醍醐灌頂,立馬在徐向東耳邊嘀嘀咕咕的說了起來。徐向東越聽越兩
眼放光,到最後更是狠狠的一拍桌子:“就這麼辦!”
喜寶總覺得有人要倒黴了,也不對,應該是有人要被忽悠了,心下泛著同情,嘴上卻說:“那你倆去忙吧,我先帶扁頭回家去了。徐向東你也不用太擔心,我覺得老師說的對,你爸媽肯定不會打死你的。”
剛被激發了自信的徐向東,聽了這話還是忍不住嘴角微微抽搐,憋了半天才擠出一句話:“對,親姐你放心,我一定會成功的。”
真的沒啥好不放心的,作為家裡的獨生子,徐向東的爸媽得有多狠的心,才能把他打死呢?真要是有這樣的跡象,相信他爺奶也不會坐視不理的。
既然這倆人如此自信,喜寶也就放心的揣上成績單離開了教室。扁頭沒跟著他們進教室裡來,而是坐在樓下花壇邊的樹蔭底下,晃著腳丫子等著哥哥姐姐。
“扁頭,咱們回家了,我請你吃棒冰。”
喜寶一聲招呼,扁頭“嗖”的一下躥了過來,他甚至都沒注意到少了一個人,隻屁顛屁顛的跟了上來。
儘管這才上午十點不到,可外頭已經很炎熱了。喜寶領著扁頭出了校門,四下一張望,就看到了不遠處的冰棍小車。這年頭賣冰棍的都很有意思,全都是大大的重型自行車,後座位上綁著一個大木箱子,外麵套著厚厚的棉被,裡麵也襯著棉被,至於棒冰則就裹在棉被裡頭。
為了吸引顧客,有些賣冰棍的,會在木箱子上頭刷兩個鬥大的字——“冰棍”
。有些則更乾脆,把吃過的冰棍包裝紙仔細的貼在木箱子後頭,這樣一看還方便了顧客挑選,不用把箱子打開,也就不必擔心冷氣跑出去了。
當然,這年頭的冰棍統共也沒幾個品種,大雪糕、老冰棍、綠豆冰棍,這是最常見的三種。聽春梅和春芳說,他們廠區還有賣冰磚的,奶油味的,特彆好吃。
“吃冰棍嗎?”買賣人都有眼力勁兒,一看有生意上門,忙不迭的把自行車推了過來。
喜寶戳了戳已經饞到把手指放進嘴裡的扁頭:“吃哪種?”
“奶上回給我買過綠豆棒冰!”那是他生平頭一次吃棒冰,那滋味到現在回想起來都忍不住流口水。
“那你這回要不要換一種?大雪糕可好吃了,嘗嘗不?”
不等扁頭說好,賣冰棍的已經麻利的打開箱子,掏出了兩根大雪糕:“一毛錢一根,這是最好吃的棒冰。”
一聽說是最好吃的,扁頭立馬伸手接了過來,看喜寶付了錢,忙把其中一根遞了過去。
喜寶接過雪糕:“快吃吧,化了就不好吃了。”
姐弟倆拆開包裝,先美滋滋的舔了一口,然後邊吃邊走。
直到一根雪糕下了肚,扁頭這才察覺到不對勁兒,忙問:“毛頭哥哥呢?姐姐你把他扔掉了?咱們這就回家了?”
“對,咱們直接回家去。奶說了,大熱天彆瞎跑,等過幾天她來縣裡取錢,會順便把我和毛頭哥哥考上大學的事兒告訴小姑姑的。”頓了頓,喜寶才想起扁頭第一個問題,解釋道,“毛頭哥哥還有事兒要辦,等辦完了,他自個兒會回家的。”
至於究竟是什麼事兒,喜寶沒仔細解釋,當然扁頭也沒問。
其實扁頭這孩子很天真的,好玩好動好吃,這是孩子的天性,本也不算啥,畢竟如今孩子們都是這樣長大的,哪怕好學生的喜寶和毛頭,小時候也一樣是個淘氣包。偏生,扁頭攤上了個控製欲極強的媽,在他上學之前,幾乎沒離開過他媽的視線,哪怕到了現在,還時不時的被他媽關在屋裡,哪兒也不準去。
扁頭不是臭蛋,袁弟來困不住他。
擱在以前,扁頭還是個沒見過啥世麵的孩子,淘氣歸淘氣,總算還挺好糊弄的。可自打跟著趙紅英來了幾趟縣城,又聽了強子和大偉對外麵花花世界的描述,他仿佛打開了新世界的大門。現在他年歲還小,尚且看不出啥問題了,等他以後長大了…
抽煙喝酒燙頭,標準的八零年代浪子一枚。
…
可憐的袁弟來,她還不知道她心心念念一定會有出息的扁頭,本質上就是個喜歡吃喝玩樂沒啥大誌向的浪貨。當然,扁頭本人會過得很開心,就是當媽的該失落了。
事實上,她現在就已經很失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