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建設也沒有想到, 在他姑帶著大房二房一大群人離開了村子北上京市後, 留守的三房還能這般鬨騰, 甚至比起早些年有過之而無不及, 也是真的厲害了。
掛掉電話, 感概幾聲, 該處理的麻煩事兒依然逃不過。
“爹, 我去姑家走一趟,你一起不?”走出堂屋的門,趙建設還不忘跟他老子打個招呼, 可今時不同往日,他爹對於沒了他姑的老宋家,那可真是半點兒興趣都提不起來, 聽了他這話也隻是隨意的擺了擺手, 示意他哪兒涼快待哪兒去。
本來也沒指望能得到響應,趙建設整了整冬帽, 走出了自家院子, 大步流星的往村中心走出。
不得不說, 老宋家那幾個小兔崽子還是挺能耐的, 當初在造小紅樓時, 愣是跟他申請了小學附近的那塊宅基地。那會兒他也沒有想到小學生能有啥消費能力,可事實證明, 但凡家裡好過了些,當爹媽的最不會虧的就
是自家孩子的嘴。也因此, 白便宜了老宋家三房。
侄子出錢造的二層小紅樓住著, 家裡的彩電、冰箱、收音機、縫紉機、自行車都全乎,還有一家穩賺不虧的小賣部,甚至連家裡頭老人的贍養問題都用不著犯愁了,這麼舒心安穩的日子,咋就還能過得這麼雞飛狗跳呢?
趙建設想不明白,村裡其他人家也一樣想不明白,甚至連培養出了袁弟來的老袁家上下都覺得懂不起這個大傻子。有好日子不想過,偏就整日裡不停的作幺,難不成真的是老天爺瞎了眼,傻人有傻福?
正因為袁弟來的存在,村民們對於宋衛民的羨慕嫉妒都打了折扣,你說爹媽兄弟侄子侄女都能耐有啥用?攤上這麼個倒黴婆娘,絕對是上輩子造了孽了。
“村長,這會兒往哪兒去呢?還不吃飯?”
“看村長這臉色就知道了,今個兒老宋家又吵起來了?有沒有打起來?現在過去還有熱鬨可瞧不?”
“彆先折騰了,沒見村長臉黑的就跟癩毛頭一個樣兒了嗎?對了對了,村長啊,我聽我家那小崽子說,癩毛頭拍的電影市裡頭可以看了,你啥時候去縣城電影院問問?咱們家鄉出去的大明星啊,不得給咱們縣老百姓瞅一瞅?
”
“對對,看電影!癩毛頭比宋老三倆口子掐架可好看多了,我還記得他以前演那啥…知青談戀愛!!”
“…”
趙建設從自家一路走來,越走越頭大,隻因著路上不停的有人跟他打招呼套話,從宋衛民倆口子乾架到癩毛頭演電影,一個兩個的都來問他,他咋知道?他姑才不會跟他聊這個,隻會各種折騰他!
好不容易到了老宋家院門口,讓趙建設比較意外的是,裡頭丁點兒響動都沒有,然而這非但沒叫他放下心來,反而更讓他覺得心慌不已,生怕宋老三倆口子直接火拚鬨了個兩敗俱傷。
當下,趙建設忙不迭的推開院門進到了裡頭,一看院子裡空無一人,隻有老宋家那條養了很多年的老狗半弓著身子蹲在堂屋的房簷底下,兩眼直勾勾的盯著前頭,直到發現來的是個熟人後,老狗才縮了回去。
“宋衛民!”趙建設大吼了一聲,卻沒把正主兒找來,反而把宋東、宋西吼了出來。
“建設叔,我媽接了我姑的電話後,就跟我爹乾了一
架,又拖著我哥去了學校裡,我爹也跟著去了。”
“家裡就剩我倆了,都這個點兒了,他們還沒回來,是不是想餓死我倆啊?要不,叔,你帶我倆回你家吃飯唄?”
袁弟來接到了宋菊花的道歉電話,也因此得知了扁頭離家出走的事兒,當場原地爆炸後,怒氣衝衝的回了家。而那頭宋菊花也沒想到整個事兒她嫂子完全不知情,當即嚇得跟親媽求救。緊接著,趙紅英就給趙建設掛了電話,於是…
趙建設深深的認為,他就是那個倒黴蛋!
“走,跟叔回家吃飯去,彆理你們那倆大傻二傻的爹媽!”趙建設也懶得管了,照倆孩子的意思,吵也吵了鬨也鬨了,至於去學校肯定是指望學校的老師幫著管教孩子。問題是,你就幾個孩子還管不過來,人家老師要管幾十個上百個孩子,能管得過來嗎?再說了,人得有自知之明,就扁頭那德行,還考大學?烤紅薯得了!
回頭,趙建設就領了倆孩子又往家裡趕,還不忘跟京市的他姑彙報一下最近的進展。也是到了這一刻,他無比後悔怎麼就聽了鄉政府工作人員的忽悠,在自家按了個電
話呢?還方便…倒是挺方便他姑打電話來折磨他的。
京市那頭,趙紅英得知老三倆口子又乾了一架,並且袁弟來那大傻子還沒有放棄讓扁頭考大學的想法後,也很是無奈。可現在兩邊相隔千裡,她還能咋樣?
回頭,她就瞅著喜寶上上下下一陣猛看,看得喜寶一臉懵逼。
“奶?”
“寶啊,你回學校好好念書,彆的事情就甭管了,一切都有奶呢。”趙紅英一臉慈愛的瞅著她的寶,將早先已經叮囑了無數遍的話再一次翻出來說了一遍。
也虧得喜寶這人耐得住性子,哪怕她奶再怎麼絮叨,她都能不厭其煩的聽著,還是那種越聽越感動的。換個跟她年歲差不多的女孩,隻怕老早就不耐煩了。
喜寶一麵歸整著為數不多的行李,一麵好聲好氣的答應著,這回她還真沒太多的離彆感傷,畢竟她奶跟她是一個城市的,而且這不才剛開學,想也知道忙活不到哪裡去的,大不了下周放假再回來唄,幾天工夫有啥忍不了的?
話雖如此,當趙紅英提出要送喜寶去學校時,喜寶還是沒有拒絕,祖孫倆就向去年秋季開學那會兒一樣,先轉
道去了京大附近的小院子,在簡單的收拾一番後,就提著大包小包回了學校。
春季開學和秋季開學的區彆還是很大的,就感覺沒有新生入學,好像開學就缺了啥一樣,再一個,今年的冬天特彆漫長,哪怕這會兒已經開學了,寒冷依舊,校園各處都能看到堆積起來的皚皚白雪。
不過,這回喜寶卻不是第一個回宿舍的了。她到的時候,宿舍裡一多半人都到了,裡外都已被打掃一新,還有人已經準備收拾東西提著熱水瓶往自習室去了。
喜寶放下了行李送走了她奶,再度回來時,就問唯一一個仍顯得無所事事的劉曉露:“大家夥兒這是怎麼了?一下子都變得那麼勤奮了,這才剛開學。”
“大三下學期了,等暑假裡我們就要去實習了。”劉曉露伸了個懶腰,“不過你就無所謂了,我聽王丹虹說,你打算繼續念下去?”
“假如我能考上本校的研究生,就繼續念下去。”喜寶一聽不是發生了什麼事兒,當下就鬆了口氣,打開行李開始歸整東西。
劉曉露無語的瞥了她一眼:“你年年一等獎學金,回
回考試把第二名甩開八百米遠,要是連你都考不上研究生,咱們學校還想不想招人了。”
也許喜寶的缺點著實不算少,比如人際交往、集體活動之類的,可不得不承認的是,她的學習成績確實很好,哪怕在學霸雲集的京大裡頭,也一直都是遙遙領先的。其實,這也不是因為其他同學不如她,而是正常情況下,大學生是不可能將所有的精力都放在學習上的,高考那一年是例外,可以放下一切雜事,專心備考。可等考上了心儀的大學,光是最簡單的日常生活就會耗費掉一些心力,還有各種交際應酬,甚至談對象等等,多多少少都會讓他們分心。
除了喜寶,誰又能自詡在學習上付出了全部心力呢?
一邊是全力以赴,另一邊卻是被各種雜事分心,哪怕天賦相當,後天努力也會形容巨大的差距。所以,劉曉露才會有了這番言論。
喜寶卻不以為然:“還沒有考呢,誰知道結果會怎樣。對了,你呢?我看你也不是很擔心。”
“因為我已經有下家了,不用擔心了。”劉曉露說的雖然含糊,不過喜寶還是聽懂了,哪怕情商再低,相處了
好幾年,她也知道劉曉露家裡沒那麼簡單,可這就跟她沒啥關係了。
從包裡掏出的幾張電影票,喜寶轉身遞了出去:“給,我哥演的電影,請你看。”頓了頓,她又添了一句,“你可以請你的朋友一起看,其他人的我也有準備。”
“那我就不客氣了。”順手接了過來,劉曉露確實沒打算客氣,幾張電影票而已,大不了回頭請頓好吃的,“你不一起去?”
“周末的票,到時候再看吧,我也不知道有沒有空。”喜寶被強子塞了不少電影票,用強子的話來說,他這是勢力支持自家蠢弟弟的演藝事業,不過他出了錢,其他人就要負責出力,怎樣把電影票免費推銷出去,就看喜寶等人給不給力了。
就目前看來,效果還不錯,哪怕人家沒打算去看,也不會拒絕接受免費的電影票。
等宿舍裡其他同學,或是從食堂回來,或是從自習室回來,或是乾脆大包小包的從火車站回來後,都被喜寶塞了一版電影票。
一版八張,不呼朋喚友還真看不過來。
比起一開學發電影票的喜寶,其他人就正常多了,給的多半都是各自家鄉的特產,沒回家的也會分發一些有著漂亮包裝紙的糖果,畢竟是剛過完年,年裡頭的氣氛還沒完全散去。
本以為,新學期會像往年那樣,輕輕鬆鬆的過去,結果才剛開學沒兩天,就出了一個意外。
也不是很意外,準確的說,應該是在上學期期末就有了先兆。
喜寶又一次拿到了一等獎學金,可轉瞬就被人給舉報了,理由是,她上學期的法語不應該有那麼高的分數。
舉報信被院領導查看後的當天下午,喜寶以及教導她的法語老教授就都被請了過去,同時一並過去的還有她所在年級的輔導員。
這三人都是懵圈的。
作弊這種事兒,其實年年都有,即便是在學霸雲集的最高學府裡,也是難以避免的。這個關鍵就看有沒有被當場抓獲,法律還講究一個證據,學校裡也不能光憑一封舉報信就把人給定了罪,尤其這事兒牽扯到法語老教授,一個任教幾十年,完全可以被稱之為瑰寶的老知識分子。
等三人都到齊了,院領導就把舉報信這事兒簡單的說了一遍,按規矩舉報信是不能給當事人看的,不過複述內容就無所謂了。
喜寶還沒回過神來,老教授先發了火。
“什麼意思?說我協同作弊?我一生光明磊落,就是當年下放到了牛棚裡,也沒跟人低過頭!行,我要是真的協同作弊,也彆再教書育人了,直接回老家去!”
輔導員看了看尚處於懵圈狀態的喜寶,又瞅了眼已經火冒三丈的老教授,默默的決定閉嘴,橫豎他是無辜的,看院領導怎麼說吧。
院領導當然是站在老教授這一邊的,主要是他當年也是這位教導出來的,深知這位有多死腦筋。假如今個兒說老教授過於嚴苛導致數人掛科,這話他是願意相信的,協同作弊啥的…逗他?
不過,依著程序,他還是得把事情真相擼順了再公布出來。簡單地說,彆人在誣告,往他當初的恩師頭上扣屎盆子,他不單要洗清了,回頭還得把人找出來。以為匿名舉報就沒事兒了?哦不,能把事情經過說得那麼詳細,必然就是當時在場的,喜寶那個班一共也就不到一百人,耐
著性子挨個兒仔細查,終究是能水落石出的。
“教授您先彆生氣,事情已經出了,咱們得解決問題,對不對?首先,我想知道這個情景對話考試究竟是怎麼回事兒?具體的步驟如何?當初負責配合的又是誰?舉報信裡說的外校學生,還是跟宋言蹊有關係的外校學生…屬實嗎?”
“宋同學,咱倆來一遍情景對話考試,叫這個土老帽見識一下。”老教授並不惜得理負責此事的院領導,而是直接喚了喜寶,現場來了一段。
很簡單的年後對話,老教授問,喜寶答。
一段簡短的對話之後,院領導就明白了個大概。
“這個好,理應在全院推廣,我會跟其他教授商量一下,以後這個情景對話考試就列入咱們學院的期末考試了。”院領導先定下了基調,就是不知道那個舉報人在得知自己的無心之舉引發了全院規模的考試推廣後,又是怎麼個心情了。更有甚者,這事兒要是叫其他係的同學知道,那估計就是個實打實的人間慘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