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是提前溝通好的,主持人還是裝作一副驚訝難耐的模樣,緊急叫了停:“據我所知,你小時候宋衛軍還沒出名吧?那會兒他也才剛進特殊作戰部隊沒多久吧?”
“沒辦法,誰叫我們家老太太最喜歡他呢?”毛頭一派淡定,然而淡定之中又露出幾分自得,“宋衛軍就是我四叔,自打他去參軍以後,我奶天天念叨著,給我們幾個孫子講他的故事,還說我爹我二叔三叔都傻得很,全家裡頭最聰明最能耐的就是我四叔了,而我,最像他。”
主持人滿臉的驚愕:“原來是這樣嗎?那請問宋社會同誌你考上京電是因為…”
“雖然不能說全是因為我四叔,不過在這裡頭,我四叔的確幫助了我不少。”毛頭施施然的從兜裡掏出一張照片,展示給現場觀眾看,“這是我上小學時候,第一次看到我四叔,還特地去縣城跟他拍了一張合照。我四叔啊…”
夢回十多年前,毛頭那時候也沒想到,他四叔的那次回家會給他帶來如此深遠的影響。
相信就連宋衛軍本人也沒有想到。
第一次見麵,宋衛軍穿著老式軍裝,渾身上下都透著鄉下莊稼漢子所不曾擁有的朝氣蓬勃,哪怕論長相,他也不算很出眾,愣是被軍裝襯出了一種彆樣的氣質。
毛頭邊回憶邊說著往事。
往事如煙,可對於毛頭來說,哪怕已經過去了十多年,依然記憶猶新。彆說事情大概了,他連當初跟四叔說了啥話都記得一清二楚。
“我四叔那次回家,就是電影裡身受重傷昏迷了很久才蘇醒那一段,他之後就回了一趟老家。也就是在那一次,我第一次見到了他,也因此徹底改變了我的人生,讓我受益終身。”
主持人相當配合的幫著捧哏,連聲詢問當時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兒,怎麼就對他產生了巨大的影響。
“這還是我第一次跟我說起以前的事兒,也是我第一次走出農村進入縣城,我四叔還帶我們幾個小輩兒下了館子,當時的飯館都是國營飯店,裡頭的服務員可牛
氣了,哪怕我四叔穿著軍裝,她依然沒給我們好臉色。”
說到這裡,毛頭一拍大腿:“算了,用說的也弄不明白,我乾脆給你們表演一個好了。”
仍在後台等待卻看得到前頭情況的張秀禾和喜寶忍不住麵麵相覷,表演一個什麼的,這話太耳熟了,耳熟到她們不由的抱了抱自己,心疼起了現場觀眾們。
這一段雖然對了詞,可主持人的確沒見過所謂的“表演一個”,不過因為是錄播的,人家也不擔心,當下就格外配合的叫了好。
“我給這一出戲取名叫做《國營飯店女服務員》。”毛頭表演之前還先來了段開場白,把前因解釋了一遍,又描述了一段女服務員的外貌,其他的倒是沒說,隻單提了句雙麻花辮兒。
接下來的一幕,用後世的話來說,那就是見證戲精誕生的一刻。
毛頭瞬間從一個正義凜然為國獻身的英雄角色,變身成了扭著腰身掐著嗓子的女服務員。
光是點菜上菜倒是沒啥,關鍵是那個年代,能在國營飯店裡工作的多少都有些門路,瞧不起鄉下人簡直就是常態。毛頭愣是把一個驕傲的女服務員形象演繹的惟妙惟肖,尤其是在毛頭嘴上說不好吃,卻愣是把碗盤都舔乾淨的行為表現出了十二分的嫌棄。
“大家不要以為我是在誇張了,那年頭,最牛氣的就三種職業,國營飯店的女
服務員、供銷社或者百貨大樓裡的售貨員、公交車上的售票員。”毛頭表演完了還不忘給大家科普,然而在場的裡頭多少都是經曆了那些年的事情,畢竟相隔也不是很久遠,事實上,比起記憶裡的被刁難,毛頭剛才那一席表演,才叫他們目瞪口呆。
試想想,一個年輕漂亮的女服務員不屑的翻白眼說風涼話,其實衝擊力沒那麼大,可要是換成了一個黑成蜂窩煤的年輕人擰腰掐嗓子的模仿…
怎叫一個辣眼睛。
主持人足足愣了半分鐘,才終於勉強找回了自己的聲音:“這個、那個…很感謝宋社會同誌特地為我們表演的這一段…”
“國營飯店女服務員。”
“對對,就是這個。看來,您的表演天賦是很小就顯露出來了吧?”
“不,這世上沒有老天爺賞飯吃這回事兒,誰也不是天生的演員,我能做到這一點,主要得感謝一些人。”
“又是宋衛軍同誌?”主持人顫顫巍巍的問道。
“當然不是,儘管我四叔幫助了我很多,可最初激勵我的卻是另外一些人。那就是我們隊的知青們。”
主持人:…………
快速的低頭看了眼台本,主持人確定這段並沒有出現在台本裡,不過想到是錄
播,他的壓力也不是很大,乾脆就順著話接了下來:“能詳細的說一下嗎?”
“沒問題。”毛頭一口答應,當下就開始回憶那些激情歲月。
想當初,他不過才四五歲,第一次看到了知青談戀愛,在山上的小樹林裡,拉拉小手,摟摟小腰,那些場景令當時年幼的他如同打開了新世界的大門。
他見證了無數段偉大的愛情,沒有他的那些表演就沒有後來大家的結合,也同時鍛煉了他那出眾的演技。
“…我在這裡鄭重的感謝我們隊上的知青,謝謝你們,沒有你們的愛情就沒有現在的我。就連那一年考京電,我麵試時給老師表演的也是最拿手的《知青談戀愛》。太感謝你們了。”
知青:………啊呸!!
哪怕這會兒並沒有知青看到這一幕,相信在不久的將來,隻要是無意間看到的,一定都會不約而同的回憶起那些年被小炭人支配的恐懼。
癩毛頭啊!他坑了多少人啊!本來隻是想吃乾抹淨回頭賴賬的,結果愣是被迫結了婚。更慘的還不是那些被迫留下來的知青,而是好不容易拋妻棄女逃離了鄉下農村,又在京市碰上這個煞星的倒黴蛋兒們。
更不幸的是,有些人心裡有鬼,在陪著後娶的妻子或者女朋友看電視時,無意中扭到了這個頻道,麵露驚悚,一下子就曝光了掩藏多年的真相。
當然,此時此刻,最受迫害的還是主持人,他可能需要中場休息。
“說起知青談戀愛,我就想到另一個事兒。”
儘管主持人已經麵露驚悚,毛頭卻仍然說得興致勃勃,他沒有忘記今天的主題,領導讓他誇誇宋衛軍,這個當然要做到,哪怕偏題也不能偏得太過了。當下,他就順著知青這個事兒,再度把話題擰了回來。
“當年,我四叔回鄉探親,隊上不少人都想給他介紹對象,你們知道他是怎麼拒絕的?”
毛頭還想賣個關子,萬萬沒想到,現場觀眾的抗壓能力比主持人強多了,一聽這話,下麵齊刷刷起哄道:“現場來一個!!!!!!!”
來就來!誰怕誰!
不得不說,毛頭的記性是真的好,好到叫人驚悚的程度。而且他自認為比宋衛軍淳樸多了,換做是他,要拒絕彆人介紹對象,絕對是格外直白的表示,你的長相不符合我的擇偶標準,可他四叔就不同了,也不說我們不適合,反而順著人家的話頭接下來,說我倆太合適了,今個兒就定下來吧,你家閨女/侄女/外甥女,長得好看不?能勤快乾活不?會替我孝順老人不?
一連串的問題拋過來,嚇懵了介紹人,順便就徹底絕了自己的桃花運。
這一段跟剛才的國營飯店女服務員還不一樣,之前隻需要毛頭一人分飾兩角,主要的戲份還是在女服務員這邊。可這一段,卻是群像戲,有英雄宋衛軍本人,也有鄉下的介紹人,還有路過湊熱鬨的圍觀群眾,以及旁觀者毛頭本人。
“我四叔宋衛軍,就是這麼個不走尋常路的人,我也知道他就是單純的不想結婚,想把一生都奉獻給祖國和人民,又不願意找個媳婦兒枯守家中,所以才乾脆把話給說絕了。”毛頭感概連連,“我四叔啊,他可真是個好人呢!”
主持人終於盼到能接上去的話題了,忙不迭的湊上去:“看來,每個英雄的背後都有各自的故事,我也看出宋社會同誌對你四叔敬佩萬分…”
“對,他是一生中對我影響最大的人,假如我以後能出一本自傳,一定要加入我四叔的光榮事跡。名字我都想好了,就叫——《我的四叔宋衛軍》。我四叔還教會了我人生當中的第一首歌,來!給個伴奏!!”
在毛頭的提示下,伴奏音樂響了起來,隨著一陣高亢嘹亮的前奏,毛頭扯著嗓子吼了出來。
“我是一個兵!!!”
“來自老百姓!!!”
主持人:…………
現場觀眾:…………
及至伴奏聲和鬼哭狼嚎聲同時停止,毛頭仍不忘誇一波他四叔:“我四叔說的,唱這首歌要特彆自豪,要有氣勢,要唱出榮耀感來!不要怕跑調,不要在意形式,最重要的就是自信,再自信!!”
隨著毛頭話音落下,現場安靜如雞。
不管是身經百戰的老牌主持人,還是看熱鬨不嫌事兒大全然忘了自個兒是個托兒的現場群眾們,都齊刷刷的瞪圓了眼睛張大了嘴巴。
假如現場有人會讀心術,一定會發現,此時此刻所有人心目中都是一模一樣的驚悚,順便齊心懷疑起了這對叔侄是不是都有毒。
足足過了兩分鐘,主持人這才木著臉打破了現場的靜默:“這一次,我們節目不光請了英雄宋衛軍的扮演者宋社會同誌,還請到了宋社會的母親和妹妹。”
毛頭趕緊接了一句:“有個事兒要先聲明,因為我四叔一生未娶,又跟我妹妹特彆投緣,所以我妹妹在很小的時候就被過繼給了我四叔。從法律上來說,她就是英雄宋衛軍的女兒。”
過繼屬於舊風俗,可這幾年已經不那麼講究了,再說了,過繼不成還有收養,這個卻是合法的。
主持人剛想繼續搭話,就看到張秀禾和喜寶被工作人員引到了台前。當即,到了嘴邊的話就打了個轉兒,主持人問道:“宋家妹妹看起來還很小呢,成年了嗎?”
喜寶因為打小受寵心思單純,加上她本來就長得很漂亮,還是那種格外乖巧安靜的美,以前在學校裡就常被錯認成新生,跟趙紅英去見她的老姐妹時,也常被問起是不是要準備高考了,因此主持人這話也並不奇怪。
起碼張秀禾和喜寶是不覺得有什麼奇怪的。
誰料,毛頭冷不丁的蹦出一句話:“我跟她是雙胞胎。”
主持人一口氣堵在嗓子眼裡,一個沒忍住直接咳嗽了起來,好半晌才緩過勁兒來,滿臉震驚的回頭瞪著毛頭:“您這是在開玩笑?”
“她看起來特彆幼稚嗎?”毛頭還特地扭頭瞧了喜寶一眼,後者回給他一個無奈的表情。
“這不是幼稚…好了好了,不開玩笑了,咱們言歸正傳。”主持人好崩潰,這個真沒在台本裡,他發誓是第一次聽到這麼奇葩的事兒。
不想,毛頭卻不乾了:“咋了?你還彆真不信,我倆就是雙胞胎,龍鳳胎。媽,你得給咱們作證啊!”
張秀禾為難極了,早先因為要上節目的緣故,家裡人稍稍對了下台詞,大意就是,過繼的事情是瞞不住的,也不需要去隱瞞。這彆家沒孩子的,也會想方設法抱養一個,即便不圖養老,也盼著膝下能有個孩子。可當時,大家沒提毛頭和喜寶是雙胞胎這個梗。
倒是喜寶,很乾脆的點了點頭:“對呀,我和哥哥是龍鳳胎。”
毛頭嘚瑟的一揚頭,起身往前走了兩步,跟喜寶並肩而戰:“看,我倆長得多像啊!”
這一次,就連喜寶都沒法配合了,偏偏毛頭還不知道見好就收,因為明知道他媽不會配合的,他隻扭頭問喜寶:“妹,你說句實話,我倆像不像?”
喜寶:“……………像。”
“像”才冒了點兒音,張秀禾就一巴掌拍在毛頭的後腦勺:“彆為難你妹了!要我說…像個屁!你隨爹!”
主持人已經忍不住想提前退場了,他不止一次的寬慰自己,這是錄播,這是錄播,這是錄播…
“其實,我們節目組不單請到了宋社會的母親和妹妹,還有一位神秘人物早已在後台等候。”
“她是宋社會的祖母,也是宋衛軍的母親!”
“讓我們用最熱烈的掌聲,有請這位英雄母親的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