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年紀太輕、資曆不足,樂坊哪會讓我登台獻樂。為了了卻師父心願,我隻能來江府試上一試。”
她說罷抬頭,神色哀傷卻不見淚光,隻狠狠皺著一張臉,望向遠處竹林中的角落:“師父,對不起,是徒兒無能!”
謝星搖順勢扭頭。
謝星搖:……
離譜它娘誇離譜,好離譜。
在竹林簌簌的陰影下,居然當真有個坐在輪椅上的中年女人,口眼歪斜麵色慘白,聞言顫巍巍伸出一隻手,無比虛弱地揮了揮。
……可是大姐你臉上的麵粉壓根沒塗勻啊!脖子比臉盤子黑了八百個度不止!
“此等情意,感天動地。”
涼亭隔得遠,管家看不清其中貓膩,握緊雙拳:“我……我實在說不出那‘淘汰’二字!”
他這樣一說,身邊其他人也露出悲怮的神色。江母被夾在正中,不耐煩地連連擺手:“罷了罷了,你留下吧。”
“恕我直言,這套路……”
溫泊雪目瞪口呆:“好像似曾相識。”
他開口的間隙,又是一位樂師登場,這回不止溫泊雪,連謝星搖都倒吸一口冷氣。
上場的中年男子行貌邋遢,身穿一襲粗布短衣,看上去許久沒經過清洗。
溫泊雪:“我怎麼覺得,故事大會又要開始了。”
“我自北方來,原是一個泥瓦工。”
男人目光哀哀:“一場大火將我的一切燒毀殆儘,正當我要尋死之際,忽然聽見一陣笛聲。那笛音婉轉如仙樂,直到聽見它,我才明白世上居然還有此等妙事,自那以後,我開始自學竹笛。”
好幾人露出不忍之色,管家微微蹙眉,欲要開口。
“也是假的。”
謝星搖低聲:“泥瓦工的皮膚,可不會像他這樣精致。你猜猜,接下來會怎麼樣?”
溫泊雪回想曾經見過的套路,摸摸鼻尖:“江承宇他娘,或者那位管家,一定會對他的技藝表示懷疑。”
“笛?”
他話音方落,管家開口:“你獨自研習,真能吹出花樣?更何況——”
更何況此人的氣質庸俗粗陋,與陽春白雪沾不上邊。
溫泊雪:“然後他會立馬吹笛子,而且吹得還不錯。”
男人沉默不語,握緊手中竹笛。
笛音被吹響的一刹,樂曲潺潺如流水,清清泠泠。
溫泊雪:“最後管家尖叫著讓他留下,其他評委鼓掌。”
管家瞪大雙眼,雙手掩唇:“啊!天哪!你居然真會吹笛子,不可思議!!!”
涼亭裡響起啪啪鼓掌聲:“留下來,留下來!”
溫泊雪:“……這就是修真界好聲音?”
謝星搖:“……也可能是仙光大道。”
謝星搖:“我知道咱們如何過關了。”
*
江府給出的薪酬很高,前來應征的樂師數量不少。
謝星搖踏入涼亭,已是一柱香之後。
“我看姑娘與那位小郎君一路同行,還以為二位會合奏一曲。”
溫泊雪身形高挑,早就吸引了不少評委的注意,見他並未入亭,管家罕見地主動搭話。
他把山羊胡子吹得左右晃,看上去愜意又歡快,謝星搖忍不住暗暗去想,當他知曉身邊的熟人全是妖魔鬼怪,究竟會露出怎樣的神色。
“家兄不會奏樂,隻是擔心我會緊張,所以一路安慰罷了。”
謝星搖頷首笑笑,將身前木琴放好。
“這琴是他今日給我買的。我們兄妹兩個從小相依為命,我喜歡音律,哥哥便做苦力供我學藝。可他身體不好,哪能那般辛勞,如今積病成疾……若能進江府彈琴,我就有錢給哥哥治病了。”
好幾人的表情又又又同情起來,謝星搖心下一動。
這應征分明就是一場比慘大會,隻有打感情牌,才有可能進入府中。
她早早編好故事,讓溫泊雪在一旁做出虛弱又期許的表情,準能順利過關。
她正要繼續開口,不料被另一人搶了先。
“又是得病,又是家裡窮,又是必須進江府?”
江母終於品出不對勁,在管家開口之前搶先道:“我怎麼覺著……今日全城快死的人都到這兒來了?”
謝星搖:。
這麼顯而易見的事,你才反應過來嗎!不對,為什麼偏偏是現在反應過來啊!
她本以為這是道不用動腦子的送分題,沒想到難度突然來到地獄級。
這群妖魔絕對稱不上善茬,倘若發現自己受了騙,到時候定然不好收場。
必須想個合理的解釋。
與此同時,江母冰冷的聲線再度傳來:“而且你兄長……聽你說起如此艱辛的往事,為何一直無動於衷、麵如呆木呢?”
謝星搖努力支撐的笑意終於崩塌。
直到此刻,她才後知後覺想起,自己忽略了一件最為重要的事。
溫泊雪,他是個毫無演技的純流量小生。
二十一世紀的影視劇,流量為主,演技為輔,溫泊雪雖然演得稀爛,但一張毫無瑕疵的俊臉擺在屏幕上,同樣能收獲不少收視率。
當然,也激起過網友鋪天蓋地的討論,聲稱他如同一台在不同劇組打工的機器人。
譬如言情劇裡,溫泊雪扮演的男主角與女主深情對視。
網友評論:女研究員檢查機器人視覺係統。
仙俠電影裡,溫泊雪扮演的男主角於掌心凝出火焰。
網友評論:機器人芯片短路,故障起火。
甚至連他在劇裡走路,都能得到一片呼聲:機器男模走T台。
總而言之,演啥啥不像,全靠一張臉在撐。
謝星搖勉強穩住心神,側頭看他一眼,呆滯、茫然、五官微微抽搐、雙目無神。
——救命,真的好像剛出廠的機器人!
溫泊雪傳音入密,語氣自責:“他們好像發現了。對不起……我是不是很像剛出廠的機器人?”
——好有自知之明!
因為江母一番話,亭中響起竊竊私語,不久前的同情轟然褪去,氣壓低得有如山崩。
一陣涼風拂過,攜來池水刺骨的涼。謝星搖心口砰砰直跳,再一次看向溫泊雪。
既然覺得他無動於衷、麵如呆木……
那她就來一出以毒攻毒。
“諸位,還請不要這樣說。我兄長之所以這副模樣,全因他——”
涼亭中央,少女黑眸柔和閃爍,刻意壓低聲音,不讓亭外那人聽到:“是個盲人。”
溫泊雪聽不到她講話,仍在努力扮演等待妹妹演奏的好哥哥;涼亭裡的交談之聲,卻因這句話悄然平息下來。
原因無它,隻因太像。
那毫無焦距的雙眼,那輕輕顫抖的五官,那笨拙的、木偶一般的動作……太像了。
他那麼努力,又那麼僵硬。
“我本不願向各位展露曾經的傷疤,但事已至此,必須證明我兄妹二人的清白。”
謝星搖佯裝悲痛,自懷中掏出一個儲物袋,右手一動,握住顆圓潤石頭。
正是修真界特供奇珍,浮影石。
浮影石類似投影儀,最為神奇的一個功能,是可以映出某人識海裡想象的畫麵。
謝星搖把心一橫,凝神回想曾經看過的溫泊雪表演片段。
第一幅圖景,溫泊雪受傷躺在大雨中,兩眼凝望天空。
他渾身是血,應當痛極,可那雙眼睛無悲無喜,不似受傷,更像四十五度仰望天空的擺拍。
第二幅圖景,溫泊雪向女主告白,慘遭無情拒絕。
他翻白眼,他齜牙咧嘴,他的五官以奇妙弧度扭曲成團,讓人分不清究竟是憤怒還是急病發作,而他的眼神,仍然如此空洞。
盲中盲,大盲人。
可能還有點兒麵癱和抽風。
浮影石中的畫麵雖然可以偽造,但在如此短暫的時間內,絕不可能模擬出這樣詳儘的情景。
也即是說,他們此時此刻見到的一切,的確存在於這個小姑娘的記憶裡。
滿堂沉默間,管家拍案而起,大受震撼:“是我們錯了……怎會覺得他在演戲?如此自然的盲人,沒人能演出來!”
謝星搖腹誹:真不知道溫泊雪聽見這句話,心中是喜是悲。
他身側的男人亦道:“是啊……這般無神渙散的眼神,絕不可能模仿。他真是條漢子,受那麼重的傷,流那麼多的血,居然連眉頭都不皺一下!”
謝星搖暗歎:大哥你有所不知,他就是以這個片段,拿了最爛男演員獎。
江母咬牙:“行行行你們過了!快去找管家拿傭金!”
謝星搖:……
她還沒彈琴呢太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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