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2 / 2)

“還執迷不悟麼?”

江承宇懶得瞧她:“你那玩意兒的確有趣,但說白了就是堆破銅爛鐵,如何能破開我的——”

不對。

凜然殺氣呼嘯而至,他駭然扭頭,視線正對上槍口綻開的火光。

如同一朵絢麗華美的花,在須臾之間開了又敗,伴隨一聲悶響,結出沁了毒的果實。

與之前軟綿綿的攻擊不一樣,這枚看似無害的果實……通體包裹著靈力。

將靈力與子彈融合,既能兼顧科技的火力,又增添了獨屬於修真界的破魔之氣。子彈勢如破竹穿透屏障,宛如毒蛇吐信,在最後一刻露出獠牙。

他慌不擇路地匆匆側身,子彈穿過手臂,生出鑽心刺骨的疼。

緊隨其後,是第二發槍響。

……莫非之前那些不痛不癢的嘗試全是障眼法,謝星搖伺機而動,隻為了能在這時出其不意地殺他?

江承宇下意識伸手去擋,直到右手高抬,才發現自己犯下了無法挽回的錯誤。

子彈被妖力攔下,在槍火與月色的餘韻裡,謝星搖無聲揚了揚嘴角。她笑意冷淡,襯得鹿眼宛如幽潭,深不見底,帶著孩子氣的得意。

於是唇角那抹上揚的笑弧,也仿佛成了把鋒利的刀。

分心顧及一處角落,理所當然會忽視另一個方向。

此時此刻,他身後已然傳來刺痛,直直通向心口。

視線所及之處,月光紛亂墜下,打濕少女精致的麵龐。

謝星搖又笑了一下,眼中有火,也有光。

她……是誘餌。

而當江承宇回頭。

長刀將心口徹底刺穿,握刀看著他的,是白妙言。

“為……為什麼?”

劇痛幾乎將他撕裂,江承宇想不通:“我愛你。”

淚水模糊視線,他嗅見血的氣味:“我為你奔波幾十年,為你尋遍世間名醫,為你受過那麼多苦……我從未對不起你,為什麼?你分明也愛我。”

白妙言靜靜看著他。

她愛他嗎?答案應該是肯定的。

年少的心動,是能夠貫穿一生的悸動,那些羞怯的、暗自歡喜的記憶,仿佛發生在昨天。

可這麼多年過去,當她久違獲得清醒,與江承宇對視時,眼前卻出現許許多多其他的人。

身形魁梧的男人不怒自威,覺察她的存在,扭頭勾勾嘴角,笑得笨拙又溫柔;兩個小姑娘陪她站在窗前,拿手托著腮幫,看雨點一滴一滴從屋簷落下。

還有一張張平凡樸實的臉孔,一些笑聲,一條通往家門的白玉階,那麼長,也那麼遠。

長刀發出錚然嗡鳴,當誅邪離開江承宇身體,鮮血四濺。

然後是毫不猶豫的第二刀。

“許多話本子裡,若想讓男主人公受苦,要麼安排女主角身死殞命,要麼就是女主角被傷得太深,從此對他愛搭不理。”

不久前的心魔裡,謝星搖曾對她道:“可是體現一個人的價值,為什麼要通過令她受傷、惹旁人心痛的方式?”

在這世上,愛情多麼虛無縹緲,從不會成為某個人的全部。

在成為他人的妻子之前,她首先是白妙言。

“妙言,你定是受了他們的蠱惑。”

江承宇竭力出聲,語句破碎,字字帶血:“你看看我,想想我為你做過的事。我愛你啊!吃食、家宅、漂亮的衣裳、不舍晝夜的陪伴……這些我不是都給你了嗎?”

白妙言譏諷一笑:“愛我?”

她眼眶緋紅,笑聲卻愈冷:“記不清往事、分辨不了善惡,被媚術蠱惑心智,日日夜夜攀附於你身旁……那當真是我嗎?”

青年語塞,如被重重一擊。

他們心知肚明,那不過是朵和她長得一模一樣的乖巧菟絲花。

江承宇想娶的,自始至終隻是個執念罷了。

也正是此刻,江承宇無比真切地感受到,白妙言……是真的想要殺了他。

她看他的眼神,讓他想起白家尚未覆滅的時候。

那時的她風光無限,活得肆意瀟灑,每當江承宇遙遙凝望她的背影,都會不由自主去想:憑她的天賦,倘若某天比他更強,那該怎麼辦?

白妙言會遇見更多更好的人,擁有更為廣闊的人生,而他,隻會被一天天落下。

絕對不能變成那樣。

為什麼,他明明已經做了那麼多,模糊她的記憶、折斷她的羽翼、將她的一切摧毀殆儘……

他精心飼養的鳥雀,為什麼會成為刺向他的刀?

恐懼宛如無形之手,迫使他咳出一口鮮血,狼狽摔倒在地、後退幾步:“求、求你——”

“廢物。”

白妙言卻隻笑笑:“當年的白家人……可從未有過一句求饒。”

什麼才是複仇。

江承宇利用她辜負她,那便讓他由此得來的一切全盤落空;將她做成滿足欲望的偶人,那便斬斷這妄想,淩駕於他之上。

碾碎他,重創他,令他變得一文不值、悔不當初,最終陷入地獄業火之中,永無東山再起的可能。

一滴淚珠落下,湮滅於滾燙殺意之中。

白妙言垂眸,任憑長刀沒入他心口,愈深,愈重。

倘若恨意需得用愛來償還,他們之中必定會有一人丟掉性命。

死去的那人,為什麼不能是他呢。

須臾,勢起。

亂世邪妄生,自有我輩橫刀。

白氏刀術,第一式。

——斬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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