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 沉默,還是沉默。
沉默是今晚的飛天樓。
修真界民風淳樸,連狗血話本都極少見過, 更不用說眼前這出狗血狂潑、不斷顛覆三觀的年度大戲。
良久的沉默後, 終於有人駭然打破寂靜。
“所以。”
一名少女茫然道:“孩子的父親, 是這位……男扮女裝的頭公子?”
月梵:“不好意思打斷一下我不是頭公子,我姓鐵——”
月梵看一眼胸口[趙鐵頭]的名牌:“……不對我姓趙。”
她身為最後的贏家, 昂首闊步行至溫泊雪身旁, 一把奪過手中繈褓, 中年男音厚重如山:“再見, 夫君。”
——差點忘了, 這兩人還是一起進入飛天樓的道侶。
溫泊雪代入幾分當事人崩潰的心態,五官痛苦, 做不出表情, 抽搐著嘴角啞然應聲:“算、你、狠。”
這是什麼人間煉獄。
月梵看似入戲已深, 實則異常靠譜, 時刻牢記一夥人今日的使命, 將布包緊緊抱住,給出一個眼神暗示:[兄弟姐妹們, 隨我撤!]
謝星搖聞言上前,做出妖豔賤貨如願以償的壞女人姿態, 抬手挽起月梵右臂:“走吧鐵頭哥, 莫要與他們糾纏不休。這麼多年過去, 我在閻家可賺到了不少銀錢。”
月梵哈哈大笑:“走,回我們的家, 自此逍遙快活。”
萬萬沒想到, 今夜的大戲會以此作為結局。
圍觀群眾皆是驚歎紛紛, 縱觀全員,竟無一人是真正意義上的純然無辜,每個人都心懷叵測、居心不良。
黑吃黑,狗咬狗,在全員惡人的故事裡,唯有最狠最毒的狗男女,才能贏得最終勝利。
他們悟了。
然而此時此刻,任誰都無法料想到,故事尚未迎來終結。
一對狗男女開開心心往外走,沒出廂房,驟然聽得一聲怒喝。
“吵吵吵,吵什麼吵,何人在此惹是生非?”
此音渾濁,漸朝廂房靠近之時,溢開滿滿當當、令人心悸的魔氣。
小室內多為人族,見狀不約而同後退幾步,噤聲不語。
——魔氣暗湧,一道高大身影映於門前,片刻後,駭然現出一張青麵獠牙的臉。
飛天樓魔族齊聚,無疑是場妖魔之間的饕餮盛宴。妖魔在樓中占據絕對性的主導地位,自然不會特意化作人形。
他們這裡太過熱鬨,吸引看客之餘,也引來了一隻不善的邪魔。
“我聽說……”
魁梧的影子沉沉壓下,魔修向內張望幾眼,咧嘴露出陰氣森森的笑:“這裡有小孩?”
[糟糕。]
雲湘悄然傳音:[妖魔最喜嬰孩的血肉……它若進來,我們必然暴露。]
她話音未落,不久前與同伴嘀嘀咕咕的人族少女忽然瑟瑟開口:“小孩?哪、哪有小孩。我們分明在唱歌喝酒。”
“就是。”
另一邊的年輕男人打了個哆嗦,不敢直視魔修雙眼:“小孩多鬨騰,哭哭啼啼最是煩人,哪會有人帶進來?”
言談之間,月梵身前的女子微微一動,用身形遮住她手中的繈褓。
“是麼?”
魔修笑笑:“有沒有小孩,可容不得你們來說。我的鼻子一向很靈。”
笑音森森,在場眾人皆是屏息凝神。
這隻妖魔的修為顯然不低,聽聞魔族嗜血,其中一些甚至能嗅到孩童的氣息,方便將他們做成盤中餐。
魔氣肆虐,穿過重重人潮,好似攀附而上的幽幽藤蔓,逐漸蔓延至每處角落。
近了,快近了。
黑色霧氣冷冽寒涼,漸漸貼近月梵手中的繈褓,下一刻,定是鮮血四濺,嬰孩命喪當場。
好幾人屏住呼吸,嚴陣以待,卻見魔氣稍稍頓住,然後——
掠過去了?
“搞什麼。”
一番搜尋毫無結果,魔修不屑冷哼:“抱個空布包,有病。”
魔修罵罵咧咧地走了。
然而廂房之中的氣氛,不比他在場時更好。
謝星搖:……
月梵:……
小室又一次被沉默包裹,謝星搖紅著耳朵摸摸鼻尖,瞥見門邊一隻小魔豎起眉頭:“我覺得,我需要一個合理解釋——布包裡究竟是什麼!你們這夥人居心不良,有什麼陰謀!”
它修為不高,無法嗅出嬰孩獨有的味道,但方才路過的前輩既然否認了孩子的存在,其中就定有貓膩。
[不會吧,這麼倒黴?]
溫泊雪真真正正麵如死灰、雙目無神:[它要是察覺不對,把這件事報告給上級,我們就全完了。]
“話說回來,我也覺得很奇怪。”
圍觀群眾裡,同樣有人小心翼翼舉起右手:“這位趙鐵頭小姐,你不是夏家的千金嗎?怎麼成了飛天樓裡的侍女……啊不對,侍男?”
月梵太陽穴狠狠一跳,想起自己易容後的臉,以及那塊被藏進口袋的名牌。
名牌上不多不少三個字,夏知煙。
她早該料到,很可能會在飛天樓裡遇見夏小姐的老熟人。
完蛋了。
如今才是真的無路可退,根本找不到合適理由——但凡是精神正常的普通人,怎麼可能抱著個大布包,集體上演這樣一出狗血至極的爛戲?
廂房壓抑而安靜,處處落針可聞、連空氣都凝滯不前。
在混亂複雜的心緒裡,識海陡然響起一道來自謝星搖的傳音:[朋友們,啟動C計劃。]
C計劃。
溫泊雪茫然應答:[我們有A計劃和B計劃嗎?]
[你們一定能明白。]
謝星搖麵色沉沉,唯有雙眼澄亮依舊:[想想每年,每到那一天的夜晚,我們都會看些什麼。]
溫泊雪與月梵皆是一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