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有期徒刑03(1 / 2)

自有意識開始,深見琉衣的身份一直都是五條悟的未婚妻。

這並不僅僅是一個簡單的頭銜,而是遊戲程序編寫出來的設定,是強加在她身上的一串固定代碼。

作為並不享有人身自由權的苦逼NPC,扮演未婚妻就相當於是一份無法更改的終身製工作,換句話說,五條悟未婚妻這個角色不管由誰來擔任,實際上都並沒有多大區彆,隻是恰好深見琉衣倒黴,被分配到了這個身份。

如果是玩家,那她們可以隨自己的喜好來設定不同的職業身份,擁有無數分支選項,最後達成多種多樣的結局,她們的遊戲進程是有許多可能性的,可深見琉衣不一樣,她的人生是一條筆直的單行道,沒有任何岔路,隻能沿著既定的軌跡來回走,永遠到不了終點。

每一個周目裡,她要做的事情其實很簡單,那就是訂婚、被退婚、死亡讓位,她也曾經試過反抗,想儘辦法令自己逃離既定的死亡結局,可統統沒用。

現實可能會出現意外,但遊戲裡不會。

……幾次輪回下來,她就不敢再去奢望些什麼了。

後來深見琉衣慢慢想明白,正因為她是五條悟的未婚妻,是與遊戲主線息息相關的角色,所以她受到的製約才會如此強大,必須處處以維係劇情進展為優先,如果她隻是個即用即拋型的路人甲,比方說家裡的那些仆人,或許還可以過得更自在一點。

但現在,對話框卻一反常態,給出了與原先劇本完全不同的選項。

【深見琉衣忽然覺得,這項婚約,或許並沒有存在的必要。】

深見琉衣盯著這一行字看了許久,直到上首傳來深見家主的呼喚,才回過神來,掩住眼中的沉思,恭敬柔順地微微一伏:“是,家主大人。”

深見家主依舊念著他的台詞,詢問道:“琉衣,五條家希望定下你作為未來的家主夫人,你覺得如何?”

這其實隻是例行走過場的一問,這場聯姻從來都是兩家長輩做主,壓根沒征求過雙方當事人的意見,現在隻不過做做樣子罷了。

放在以前,接下來深見琉衣的台詞將是“我願意與悟君訂下婚約”,畢竟劇本上寫的是她對五條悟一見鐘情,自然心甘情願接受這場聯姻。

可如今對話框並沒有出現這句台詞。

深見琉衣不由自主地緊緊揪住裙擺,曲起的指節微微發白。

這樣的話,是不是意味著,她可以說不?拒絕掉與五條家的婚約,拋開未婚妻的身份,她是不是就能遠離主線,無需一言一行都受到對話框的約束了?

深見琉衣知道自己不應該這麼樂觀,隻要她還待在遊戲裡,就不可能徹底擺脫控製,但麵對這個意外之喜,還是忍不住生出一點期待。

試試看吧?最糟糕的情況……也就是被電一下,她都習慣了,不痛的。

沉默了一會,深見琉衣垂下頭,麵上看似平靜,但宛如蝶翼般的羽睫不停顫動,卻顯露出內心的緊張。

“我……不願意。”她聲音輕輕的,語氣卻異常堅決,在氣氛沉悶的和室裡激起千層浪。

說出口後,她整個人一鬆,仿佛卸下了身上的一塊重擔,全身上下都變得輕快起來。

不管結果如何,可她終於有機會表達出拒絕的意願,而不是被對話框脅迫著說些違背本心的話,哪怕沒有用,深見琉衣已經感到很寬慰了。

她閉上眼,安靜地等待著宣判。

果然,在她提出拒絕後,劇情的走向真的發生了變化。

深見家主臉色一變,頓時從強製劇情時那死板呆滯的木偶狀態中脫離,表情變得生動起來,展露出幾分難以掩飾的怒意,沉聲質問:“琉衣,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

五條家派來的族老們紛紛將目光投向深見琉衣,視線中飽含不悅,似乎難以相信這麼個無用的花瓶廢物,竟然膽敢否決兩家共同商議好的事情。

深見琉衣深吸一口氣,既然第一步已經邁出去了,她也不介意更進一步,乾脆說得更清楚:“我不想嫁給悟君……五條悟。”

停頓了一下,深見琉衣改掉了那個顯得太過親昵的稱呼,然而這次對話框卻抖動起來了,閃爍著危險的紅光。明明她剛才明言拒絕的時候,對話框還沒什麼反應,但現在卻不合時宜地跳出來彰顯存在感。

深見琉衣愣了愣。什麼情況,難道是因為稱呼改了,所以對話框才警告她嗎?

可是她不懂啊,更重的話都說出來了,為什麼偏偏揪著一個無傷大雅的稱呼不放?

於是,深見琉衣試探性地改了回來:“我認為,既然今天悟君並沒有出席,就證明他也是不願意承認這個婚約的,那麼,強迫又有什麼意義呢?”

對話框停止了顫動。

深見琉衣:……居然還真的是因為稱呼的緣故?

這下,五條家的臉色更是難看得要命,幾位族老惡狠狠瞪著她,眼中仿佛要噴出火來。

“不過區區容器!能嫁進五條家是你的榮幸,簡直不識好歹!”

“深見家主,這就是你養出來的好女兒?怎麼,當初不是你們先找上門來的,現在立刻翻臉不認人了?”

“放肆,放肆!這裡什麼時候有容你置喙的餘地!”

無數個罵聲交織在一起,鋪天蓋地朝深見琉衣湧來,房間裡霎時亂成一鍋粥,每個人都居高臨下地指責著她,冷冰冰的口吻裡帶著濃重的惡意,好像她拒絕婚約是什麼十惡不赦的大事。

而深見琉衣設定上的父親、深見家主的神色早就比鍋底還黑了,他看上去在極力壓製怒火,對著五條家的人賠笑,轉過頭來衝著琉衣時,就顯露出冷酷無情的一麵。

“大小姐重病,說了胡話,把她帶回房間好好修養,沒有我的允許,就不要隨意外出了。”深見家主麵無表情地下了決斷,聽見這話,五條家的族老神色才稍微好轉了一點,冷哼了一聲,默許了這個處置。

家仆們恭敬地接下命令,悄無聲息地朝深見琉衣走來,看那架勢,是要強行把她帶走關起來。

……亂套了,訂婚劇情徹底走偏了。

老實說,如今深見琉衣也是懵的,她從沒經曆過這種陣仗,因為在以往,遊戲對於NPC的劇情是十分敷衍的,基本上都是按部就班演完就算。在她的設想中,就算遊戲不認可她拒絕婚約的操作,其他NPC頂多因為無法識彆她的話而僵在原地,劇情停滯不前,等她糾正台詞,一切又會恢複原狀。

可現在,這些人的反應已經完全超乎深見琉衣的預料了,按照深見家主的說法,再這麼下去,這次輪回剩下的時間裡,她恐怕都要在小黑屋中渡過了!

不是說無法接受,隻是——憑什麼啊!

反正到最後,她的結局都是被五條悟單方麵退婚,接著以各種方式死去,那麼反過來,她在最開始的時候主動拒掉這門聯姻,結果不也是一樣的嗎?

對話框沒有對她的言行提出警告,不就證明是可行的麼,為什麼其他NPC的反應會如此激烈……

這種時候,深見琉衣又覺得版本更新後、NPC擬真度提升這一點並不是純粹的好事了。

因為隨著智能程度增加,NPC的思維方式會越來越趨同於真正的人類,而在設定為古老咒術世家掌權者的族老們眼中,深見琉衣拒絕的行為無疑為大逆不道。

“等一下,我的意思不是……”眼見那些奉命來押送她的家仆就快要走到身後了,深見琉衣沒空繼續思考,連忙斂著裙擺想要站起來,但起身到一半,房間上方忽然響起巨大的爆炸聲。

巨大的聲浪中,牆壁和地板隨之劇烈震動,深見琉衣沒扶穩,重新摔回軟墊上,她茫然地抬起頭,就看見頭頂上的天花板破了一個直徑五六米的大洞。

刺目的日光傾倒進室內,同時爆破揚起的灰塵撲簌簌往下掉,嗆得人不得不捂住口鼻,拚命用手扇去這些飛灰。

深見琉衣所在的位置就在著破洞的正下方,還沒反應過來,首當其衝就被撲了一頭灰,她急忙閉上眼,眼角被刺激得泛出淚花,虛弱地伏在軟墊上小聲咳嗽。

可這還沒完,在眾目睽睽之下,從破開的大洞中掉下來兩隻被揍得不成形狀的咒靈,其中一個隻剩下腦袋,另外一個則是四肢皆斷,身上全是血。

砰地一聲,兩隻殘缺不全的咒靈摔在地板上,爆發出淒厲的、仿佛能刺穿耳膜的嚎叫,帶著詛咒氣息的咒力瞬間充斥著整間房子,幾乎所有人都忍受不了地皺起眉頭,露出極為不適的表情。

可在咒靈的聲浪攻擊下,唯獨深見琉衣沒有受到任何傷害——因為緊隨其後落在地上的白發少年精準地揪住了她的衣領。

無下限術式替她隔絕掉了外界的傷害。

……

“啊,總算找到了。這個地方還蠻大的,差點就迷路。”五條悟笑得張揚,墨鏡下的蔚藍雙眸燃著瘋狂的火苗,“還好提前下了束縛……”

最後一句近似呢喃,聲音淹沒在周圍的嘈雜聲中。

熟悉的、屬於少年清亮的聲音響起,深見琉衣微微一僵。五條悟他……不是不出現了嗎?

“哎,我說,你真的弱得過分了吧?連灰塵都能輕易傷到你的話,難不成以後要住在玻璃罐子裡才行嗎?”

五條悟無視掉周圍混亂的環境,視線牢牢鎖定住縮成一團的女孩。深見琉衣正捂著嘴輕咳,小臉蒼白,伏在墊子上時,就宛如即將凋零的花枝,看起來柔弱易折。

鏡片後的目光閃了閃,他鬆開抓著人家衣領的手,不打招呼地就貼近上去。

察覺到五條悟那張精致無死角的臉在不斷放大,深見琉衣條件反射蹬著腿往後縮,但剛剛退了一點,她的腳腕就被攥住了。

少年人體溫偏高,掌心的熱度落在偏亮的肌膚上,似乎能將那一小塊地方點燃。雖然因為年紀關係,五條悟的身子還沒完全長開,但手掌依舊能輕輕鬆鬆圈住深見琉衣瘦得過分的腳踝,並且尚還富有餘地。

“跑什麼,你很心虛嗎?”五條悟挑了挑眉,一臉“抓到你了”的得意,但下一秒,揚起的嘴角就迅速壓平。

或許是想起深見琉衣下意識的躲避,五條悟不爽地輕嗤一聲,抓著她腳踝的五指突然用力收攏,將脆弱的骨頭攥得哢哢作響。

“唔——”深見琉衣冷汗當即就下來了,她的身體素質比一般人還要差,壓根承受不了這麼粗暴的對待,“……悟君,很疼。”

生理性的眼淚泛起,眼底聚起一層朦朧的水霧,深見琉衣抽著氣,聲音裡不自覺帶了一點哭腔。

麵前這個白發少年,應該又是病毒——深見琉衣十分肯定,因為正常程式下的攻略角色五條悟從來對她沒有好臉色,更重要的是,她看見了五條悟頭頂上那熟悉的數值條:

【50/100】

怎麼回事……她記得以前貌似不是這個數吧?什麼時候漲了這麼多?深見琉衣困惑地蹙起眉,可怎麼也想不起來,隻能暫時先將這個疑惑放在一邊。

對於這種病毒,深見琉衣自認為摸索出了一點相處的門道,她強忍著疼痛,抬手搭在五條悟的手背上,溫聲細語地商量:“悟君,我沒有要跑,請鬆開手吧?”

五條悟的視線落在她微紅的眼角上。

啊,快哭出來了。

真可愛。

明明疼得不行,整個人都在發抖了,說話卻還溫溫柔柔的,連句罵人的重話都不會講,這不是擺明了叫人繼續欺負她麼?

不過話說回來,這麼細的腳踝,是怎麼支撐起身體的?難道不會走著走著就摔倒麼?

五條悟漫無邊際地想著些不著調的東西,饒有興味地注視著深見琉衣的眼神從祈求轉變為微慍,好歹箍著人家腳踝的力道稍稍放輕了一點,沒有再喪心病狂地繼續壓迫可憐的腳骨。

深見琉衣覺得腳腕的地方似乎失去知覺了,她一時沒忍住,用蓄著淚光的眸子瞪了五條悟一眼。

“你生氣了。”五條悟像是找到了什麼有趣的新玩具,空閒的手將墨鏡往下扯了扯,露出一抹澄澈的水藍色,篤定地說道。

很稀奇,五條悟在高專裡氣瘋了無數人,他也樂得看彆人對著他跳腳、卻又無可奈何的抓狂樣,但那種感覺跟現在的不一樣。

察覺到深見琉衣可能在生氣時,他的第一反應是癢。

很難具體形容是哪裡,反正就是癢,很癢,渾身都癢。五條悟盯著麵前的女孩,在他的襯托下,女孩顯得異常嬌小,像是什麼小動物一樣,如果撲上去蹭蹭的話,應該能夠止癢的吧?

這樣的身型,看起來每個地方都能平均地蹭到。

他的眸光漸漸染上一絲幽暗的色彩。

深見琉衣不知道他在想什麼,深吸了口氣,說:“……沒有生氣。”

五條悟:“有的。”

深見琉衣:“悟君,你一定要跟我爭辯這個嗎?”

“我說有就有。”五條悟十分執著。

“……好,我在生氣。”深見琉衣放棄跟他車軲轆,“悟君,既然知道自己的行為有可能惹人生氣,那麼從一開始就不要做,不是更好麼?”

五條悟眨了眨眼,他理直氣壯地說:“不好,因為是你先讓我生氣的。”

莫名被扣了一口大鍋的深見琉衣:“……等等?”她臉上浮現出一絲呆滯,“我什麼時候……”

“就在上一次見麵時,你騙了我哦,不會這麼快就忘記了吧?”五條悟提醒道,似是想起什麼,他彎了彎唇,笑容裡多了幾分天真的戾氣。

深見琉衣還在苦苦思索,突然間,五條悟拽著她的腳踝往自己的方向一扯,她整個人便身不由己地朝前滑去,嚇得她立刻抓住身下的軟墊,企圖緩衝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