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逢春02(1 / 2)

深見琉衣的意識漂浮於一個光怪陸離的夢境中。

她記得, 在意識斷開之前,她似乎被一個小孩子用匕首刺穿了胸口,可接下來發生了什麼呢……深見琉衣有些痛苦地皺了皺眉, 腦海裡驟然閃過帶兜帽男人陰森得意的笑容。

對了, 那個額頭上有著縫合線的怪人!深見琉衣陡然回想起來,臉色情不自禁變得蒼白。

不知為什麼,她對這個縫合線有著極深的忌憚之心, 說恐懼不太準確, 更像是看到了什麼惡心的玩意, 從而產生的生理心裡雙重的排斥感。

“那個人,好熟悉, 我好像很久之前見過……但那個時候, 他的臉似乎不是現在這個樣子的。”深見琉衣困惑地自語, “他故意利用小孩子把我騙出來,就隻是為了讓我沉睡?”

深見琉衣一開始以為, 那個縫合線的目的是把她殺死,但等來的僅僅是這麼不痛不癢的結果,她不太明白,自己睡著了,對那個縫合線有什麼好處?

“他說,我是重要的保險栓……那又是什麼意思?”深見琉衣重複著著昏迷前最後聽見的話語。

她總覺得哪裡不太對勁,似乎縫合線的真正目標並不是自己, 而是有著更大的野心——等等,那個縫合線是不是提到了五條先生?!

深見琉衣腦海裡的弦輕輕一動, 仿佛記憶中的某個禁區被打開了一條縫, 她感覺到有無數陌生的畫麵從裡麵泄露出來, 衝擊著脆弱的神經。

這種感覺很奇妙, 她知道自己如今是在沉睡著,可奇異的是,大腦卻依舊保持著清醒的意識,能夠正常地去思考。

有點像書上提到過的清醒夢。

而在這個奇異的夢裡麵,深見琉衣宛如一個旁觀者,隻能被動地接受一切,看著那些曾經被抹消掉的記憶,正一點一點從深處浮現出來,以夢境的方式在她麵前重演:既有她在“遊戲”裡重置過無數遍的、枯燥無味的輪回畫麵,也有她與五條悟相遇之後,那些鮮活的、溫暖的影像。

最重要的是,回憶一路倒帶,停留在了所有事情的開端,眼前的迷霧慢慢撥開,深見琉衣在記憶的畫麵中,看到了“自己”。

準確來說,是年幼的、剛剛被發現覺醒了重置術式的、僅僅六歲的自己。

……

深見琉衣術式的發掘,源自於一個徹頭徹尾的悲劇。

她本該擁有幸福美滿的家庭,有慈愛的父母與可靠的兄長,雖然他們是隸屬於深見家的旁支,但已經連續好幾代沒有誕生出承襲術式的孩子,於是與本家的關係也就越來越疏遠。等到了深見琉衣這一代,與深見本家就隻剩下了一點微末的遠親聯係,早早就已經斷絕了來往,徹底融入了到普通人的世界中。

誰也沒有料到,深見琉衣的術式會在六歲那年悄然覺醒。年幼無知的小女孩好奇地把玩著突然出現的咒力,就像孩童對待陌生玩具那般,可她不懂,擁有咒力的人類在咒靈眼中,就代表著美味佳肴,是最容易被盯上的對象。

因此理所當然地,在溫馨的晚飯時間,一隻一級咒靈被深見琉衣所吸引,潛入了她的家中。

除她之外,一家人都隻是沒有咒力的普通人,她的父母兄長毫無反抗之力,僅一個照麵,就被這隻咒靈給吞噬掉了。

親眼目睹家人遇害後,深見琉衣的咒力猛然暴走,自發使用了重置術式,將整間屋子的時間倒退回五分鐘前,於是被咒靈吞掉的家人又重新回來了。

可人複生了,死去的記憶卻不會被抹消掉,詛咒汙染了他們的精神,所以在深見琉衣眼中,她隻看到向來脾氣溫和的母親像是突然發了瘋一樣,隨手拿起鋤頭朝她砍來。

“媽媽……”她不懂為什麼母親的表情會如此猙獰,鋤頭劈下來的瞬間,她仿佛被定格了一樣,連逃跑都想不起來,隻是下意識側過身子,但還是不可避免地被砍傷了手臂。

鮮血如注,自發運轉的重置術式卻將深見琉衣的時間繼續倒帶,一刹那,傷口就消失了。

“是你把那個東西吸引來的,是因為你——”看到這一幕,母親的精神似乎越發錯亂了,“它還會再來的,我們逃不了的……”

緊隨其後崩潰的是她的父親和兄長,他們受到臨死前極度痛苦記憶的影響,甚至開始嘗試自殺。

深見琉衣驚恐地望著狀若瘋癲的家人,完全無法理解發生了什麼,就在這時,一個額頭上有著縫合線的男人踏進家中,輕而易舉地祓除了再次溜進來的咒靈,並微笑著將她的親人們一一殺死。

“麵對超出常理之外的事情,普通人類總是本能去排斥,這也許就是他們無法進化成高級生物的緣由。”親手製造了一室血腥的男人片塵不染,在低頭看向深見琉衣時,表情居然稱得上親切。

“你的能力十分特彆,將會成為我的大計中不可或缺的一環,繼續待在這種愚昧的家庭裡,隻會埋沒你的才能,所以,我幫你掃清了障礙。”

男人蹲下來,耐心地朝深見琉衣解釋,如果忽略掉他身後鮮血橫飛的背景,那麼他看起來就隻是一個溫和有禮的正常人。

深見琉衣愣愣地盯著他看了一會,接著茫然的視線又落在親人的屍體上,像是終於明白眼前的景象意味著什麼,憤怒與恐懼的情緒在小臉上交織浮現,她渾身發抖。

“為什麼要感到害怕呢,琉衣?”男人親切著念出深見琉衣的名字,摸著她的頭頂,額頭上的縫合線在燈光下仿佛活過來了一樣,扭曲而詭異,“跟我走吧,你理應屬於另一個世界。”

男人並不是在征詢意見,隻是在宣告一個決定,說完之後,他就毫不留情地把深見琉衣打暈帶走了。

接下來的幾年間,深見琉衣被迫跟在了他身邊,男人強製對她訂下了束縛,她無法逃離或者對男人使用術式,亦無家可歸。

之前屬於她的家,已經被付之一炬,而她自己,也作為意外失火的其中一名受害者,永遠以“已死亡”的身份,封存在了警方的調查檔案中。

除此之外,男人還不動聲色對她進行洗腦,在對咒術的鑽研、以及蠱惑人心的本領上,深見琉衣完全不是這個不知活了多少年的怪物的對手,所以她沒有不自量力去反抗,隻是在每一次被男人洗腦後,都會憑借一腔仇恨支撐著片刻清醒,接著,對自己的大腦進行重置——

深見琉衣的術式對象,囊括了有形和無形之物,重置大腦,固然可以將被侵染的部位恢複原樣,剔除洗腦的影響,可記憶卻仍然是會保留下來的。因此在很長一段時間裡,深見琉衣都感覺自己好像分裂成了兩個人,一個安靜地服從縫合線男人的指令,另一個則是在不甘與仇恨中痛苦掙紮。

可她知道,自己太過弱小,目前根本沒有能力逃離那個怪物。

深見琉衣的重置術式在男人看來,是一件非常順手的工具,他毫無憐憫地榨取女孩的價值,絲毫不顧及“工具”本身會不會損壞,反正就算承受不住咒力反噬,深見琉衣也能將自己重置回去,不是麼?

他不會對工具進行保養,但卻會對自己進行維修——男人是這麼告訴深見琉衣的,而維修方式,則是更換軀殼。

深見琉衣第一次看見他拆開額頭上的縫合線,露出真身,然後占據了另外一具詛咒師身體時,幾乎三天都吃不下東西。

“在漫長的時光中,我擁有過無數名字,也更換過無數軀殼,不必大驚小怪。”麵對深見琉衣驚懼的目光,男人解釋道,因為自信於自己的洗腦成果,對於關乎大計的一些事情,他也會對深見琉衣提起了,“現在這些身體,隻不過是臨時使用而已,我已經物色好了一個完美的軀殼。”

男人的語氣中滿是誌在必得:“那孩子名叫夏油傑,覺醒了罕見的咒靈操術,可惜年紀尚小,需要時間來成長,還不到收割的時候,隻等耐心再等一等了。”頓了頓,他又笑起來,“不過我已經等了千年,也不差這一星半點了。”

深見琉衣並不知道夏油傑是誰,但敏銳地察覺到,縫合線覬覦的這具軀殼,應該對他非常重要。

如果老怪物奪取那具軀體的行動失敗,是不是能極大地削弱他的力量呢……幼小的女孩表麵乖順沉靜,腦海裡卻飛速思考著這可能性,默默地將夏油傑這個名字記了下來。

躲躲藏藏的幾年裡,深見琉衣目睹男人更換了好幾具軀殼,這些身體的保鮮期都不怎麼長,而且絕大部分都是男性,在她的印象裡,唯一一具女性軀殼,是一位有著黑色短發的漂亮女性。

那時,深見琉衣被小型的帳困於一座民宅裡,在沒有看守的情況下,她從來不被允許私自外出,而頂著女性外表的縫合線就是來給她送生活必需品的。

“這個姓虎杖的一家,倒是有點特彆之處呢。”縫合線笑著說,“我對於要如何使用他們家的後代,有一點想法了,所以接下來的一年裡,我不會經常出現。”

縫合線並沒有說謊,來的頻率果然降低到了兩三個月一次,沒多久深見琉衣便發現,縫合線所占據的這個女人身體,是懷了孕的。

在被洗腦的情況下,工具是不應該詢問太多的,深見琉衣按捺下想要質問那個怪物的心思,假裝看不見這些違和之處。

很快地,那具女性軀殼應當是分娩了,縫合線又換回了男性外表,重新帶著深見琉衣離開了據地。至於孩子的去向,男人沒提,深見琉衣也識趣地保持了沉默。

男人的性格相當謹慎小心,他從來不會主動與咒術師正麵對上,隻是在某一次,他們恰好遠遠路過兩個高專新生的任務現場時,男人突然指了指其中一個白發藍眸的高挑少年,冷笑:

“那就是這一代的六眼,照這個速度成長下去,不用多久,估計他就會成為最強了吧?”

最強……深見琉衣原本宛如木偶一般呆愣著,聞言,悄悄抬了抬眼,往那個方向遙遙一瞥。

如果是最強的咒術師,可以把她從這個無邊的地獄中救出來,給予她解脫麼?深見琉衣不合時宜地產生了一絲淡淡的期待。

“旁邊的夏油傑也不相上下啊……不錯,不愧是我看中的軀殼。”男人不知曉深見琉衣的想法,以衡量商品的口吻讚賞道。

他沒待太久,看了一會就帶著深見琉衣離開,臨走前,深見琉衣也不知道為什麼,鬼使神差地側過頭,又朝那個位置看去。

或許是巧合,剛剛成功祓除咒靈的白發少年,在與友人的打鬨時,被人從背後鎖喉,拚命掙紮間無意識將頭轉向了深見琉衣所在的方。

某個瞬間,深見琉衣似乎感受到了一股穿透力極強的視線,很難去形容那種奇怪的感覺,白發少年的目光仿佛可以把人一寸寸剝開似的,深見琉衣立刻將注意力收回,低眉垂眼,假裝成無害的路人。

那位最強……看見她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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