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2 / 2)

“嗯?”衝田春政已然情動,以往這時候她都會乖乖配合他,今天卻打斷了他的動作。

“旦那,我要和你說一件事情。”

他摸了摸她的臉,不知道她想到了什麼:“什麼事情?”

“旦那,我們去美國吧,繼續待在中國我隻會感到內疚不安局促,你就當我是在逃避吧。”未來梨佳頓了頓,眸中蓄滿了淚水,“隻要一想到日本的軍人在這裡,侵略、燒殺、劫掠,我就充滿了罪惡感,覺得自己同他們正做著一樣的事情。”

“……。”她說的他不是沒有想過,他放不下這裡。

這裡有他的牽掛,他心係這片土地,放不下這裡即將發生的事情,以及他家族的產業,如果離開便意味著他要變賣這些,放棄之前努力的一切。

“容我考慮一下,梨佳醬。”他抱住她,嘗試給她安慰。

“旦那,我不想給你困擾。”

“我知道。”

未來梨佳窩在他的懷裡,嗅著他身上的混著煙味的酒氣,有些不安,她清楚的記得他身上的味道曾經是那樣的清冽。

37年11月12日上海淪陷,除了租界孤島,上海其餘地區已經全部在日本人的掌控之下。

日僑得到優待,甚至舉家來到上海,一時間虹口區充斥著數以萬計的日本人,臨街叫賣的中國攤販也會幾句日語,這裡儼然成了一個日本縣城。

報紙雜誌也因為上海淪陷,態度逐漸變得曖昧起來,報社內部被滲透,公開表示支持東亞共榮理念。

15日,衝田春政應領事的邀請,參加了宣傳東亞共榮理念的講座。

在這裡的幾年間,他參加了不少類似講座,心生厭煩的同時卻又不得不坐在那裡。

岡崎領事的話語,每次都不一樣,但是主旨卻是從來沒有變過,宣傳共榮,麻痹中國人的反抗思想。

記者群裡他見到了許久未見的祝靳,這時候的他臉上褪去了曾經的稚嫩,舉手投足間便給人一種沉穩的感覺。

到了記者采訪環節,衝田春政看到他舉手提問,恍惚間他想到了那日在東北時他向他提問的場景。

隻是現在他知道他也不會再像那日說出那種激烈的言辭。

“請問共榮理念的核心思想是什麼,終點又是什麼。”他看到會場中的衝田春政,遂勾起嘴角朝他笑了笑,算是打了個招呼。

此番招待會,進來的記者全是偽軍漢奸日本人,蛇鼠會聚。

祝靳也不例外,如今他已經是輝山雜誌社的一名記者,為駐紮虹口區的日本大佐井上倉榮提供情報。

他在報紙上見過他的文章,文采依舊出類拔萃,隻是話語裡儼然是一副親日的作風。

招待會結束後,祝靳走到了他的身邊,朝他伸手交握。

“你好,顧君,哦不,是衝田君。”

“你叫我顧君或者衝田君都可以,祝君好久不見,好似變了很多。”

衝田春政沒想到當年的他可以走到這樣的地步,是收斂鋒芒成為間諜還是真的成為了漢奸?

隻是不論前者還是後者在這個時代都沒有好結果。

“時間總會改變很多事情,時間也會讓世界變得奇妙起來,你看我們在這裡相遇,這就是很奇妙的事情。”燈光照在他的眼鏡片上,反著光,隱藏了他的心情。

“想不到你們認識,那倒是很好。”井上倉榮不知何時來到了他們身邊。

“祝先生是我大學同學,所以相識。”衝田春政與他握了握手。

“衝田先生,此番我來找你,是想邀請你來參加軍官俱樂部的宴會,時間是十二月七日,不知道衝田先生可否願意賞光?”

“榮幸之至。”

井上倉榮見他答應了自己的邀請,又交談了幾句,這才滿意的離開了這裡。

場間人群隨之散去,隻剩下他們兩人相顧無言,像極了那天的場景,隻是物是人非。

忽然的祝靳開口打破了沉默:“衝田君,你可還記得,那年在東北你答應我的承諾。”

此時此刻仿佛彼時彼刻。

“我說有一天你需要我的時候,我依舊會將你當成好朋友,對你知無不言言無不儘。”衝田春政思緒飄遠,想到了他們同窗讀書的時候,以及留存於記憶一隅中的金色斜陽。

“我想要你的這份承諾。”

“你隨時可以過來找我拿。”

祝靳笑了笑,神色有些微妙複雜:“謝謝你。如今我的親人朋友都罵我是漢奸,實際上他們罵的沒錯。我為了保全自己,出賣了我的同學,我的朋友。你會看不起我嗎?”

衝田春政看著他的臉龐,心中生出了一種被背棄的感覺,嘴角抽了抽,說著言不由衷的話:“你為日本人做事,我怎麼會看不起你。”

“我以為衝田先生也要唾棄我呢。”他自嘲的笑了一下,笑的並不好看,皺巴巴的擠在一起。

他記得以前的他是那樣一個積極向上的愛國青年,如今的他卻成了走狗。

他想到了立花泉,她拋棄了信仰,與愛情待在了一起。

現在祝靳也背棄了信仰,成了一個幫日本人做事的漢奸。

這就是現實嗎?殘酷至此?

他難以置信,可是他的眼睛告訴他,他所見到的都是真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