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大伯也是漲紅了臉,看著被江檸攙扶著,走在人群最前麵的江爺爺。
江爺爺一輩子都沒有這麼風光過,還沒走到江鋼琴家門口,就有村裡的小孩子,一邊蹦蹦跳跳的往前走,一邊用童聲大聲喊:“狀元回來啦!狀元回來啦!”
他們也不懂什麼狀元不狀元,村裡很多沒讀過書的也不懂,反正大概聽江爸說了,得了是奧運撲克的金獎,那不就是狀元嘛?他們這樣說的時候,就被家裡小孩子們聽去了,小孩子們便以為江檸考了狀元,如此身披紅花的回來,和《包青天》裡的人考了狀元一樣,就這樣喊了起來。
村裡的老老少少們早就從家裡出來,家家戶戶都站在了高台上往下看,許許多多回了娘家的女人們,抱著幼小的孩子的,牽著四五歲小兒的,都站到了圍欄邊上,有些人家的高台是沒做圍欄的,隻種了些桃樹,他們紛紛站在高邊看著下麵,有些人直接從高台上走下來,站到石梯的台階上,然後跟著人群往江家走。
剛開始是小孩子在大聲喊:“狀元回來了!”
後麵看熱鬨的大人們也都熱情的喊:“大個子!快出來看呀!你家狀元女兒回來啦!”
江爸沒有喊出來,把江媽喊出來了。
江爸去村長家,去談江檸上族譜的事了,江軍已經跑去喊他了。
村長是四房的長輩,長得圓腦袋圓身體,在這個年代,看的很是富態。
聽江軍過來喊,江檸回來了,還有電視台的記者來江家村做采訪後,不光是江爸往回家趕,就連村長,前大隊書記,和江爸關係比較好的前大隊書記的兒子媳婦們,村裡的鐵匠,全都從家裡出來,往村子下麵的江家去,還沒到江家呢,就見下麵的路上站滿了看熱鬨的,路上擠滿了人,他們就爬到江家的豬圈上,隔壁的水泥茅廁頂上,前麵人家院子的土牆上,更彆說村口小店的高台上,和江大伯家的高台了,密密麻麻全是來看熱鬨的人。
還有上麵二房和四房的人,他們聽到熱鬨後,一個傳一個,也在往下趕。
還有人跑到小江叔爺爺家,喊江國良:“國良!國良!不得了了!你大侄女考上京城大學,有電視台的記者來采訪啦!來了好多人,還拉了一條橫幅,聽說你大侄女還身披紅花可風光咧!”
江國良身高一米八零點五。
他是個體育老師,每次彆人介紹他身高的時候,都介紹說:“一米八。”
他就會非常嚴謹的補充一句:“是一米八零點五。”
時間長了,人人都知道他身高是一米八零點五。
他身材瘦長,喜歡打籃球的他,幾步一個起跳,便跟著竄天猴一般,飛快的往下麵跑去,反而是來報信的好友追不上他,喊:“你跑那麼快乾嘛?你等等我!”可哪裡追的上江國良。
江國良扒開人群,一下子就看到了孫校長、大小王主任,他馬上客氣地喊:“孫校長,王老師。”
他高三那年,孫校長剛當上一中的校長,小王主任還不是主任。
王老師還記得江國良,畢竟,江國良的外表也很出眾,當年在一中,成績雖不算頂尖那一批,卻憑借著過人相貌,成功的讓王老師記住了這個學生,隻是不記得他的名字了。
“你是江……”
江國良笑容燦爛道:“江國良。”
“對對,江國良。”小王主任寒暄著:“你現在考到哪裡去了啊?”
“我現在在呈祥鎮中心小學當老師。”
那頭,江爸已經見到了身披大紅花回來的江檸。
又不是古代,身披紅綢紅花,本來是個特彆尷尬搞笑的事情,可在這裡,在這個村子,卻一點也不搞笑,江爸,包括整個江家村、丁家村、施家村的人都覺得榮耀到不行。
江家村有很多嫁到周圍村子的姑娘,也有他們村子嫁到江家村來的,幾個村子又都是同一個大隊的,相互之間不僅認識,還有許多有親戚關係,他們此刻望著江檸,望著江爸江爺爺,隻覺得江家簡直太榮耀了,尤其是,當江檸走上自家簡陋的高台,站在自家破舊矮小的下麵磚石上麵土牆的灰撲撲的屋子前,身披紅花的她,像是有萬丈光芒照射在她的身上,讓周圍的人久久的注視。
吳記者當然也注意到了周圍家家戶戶嶄新的二層小樓,和江家灰暗破舊的屋子,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攝像師也很會拍,他馬上就找到這種落差,將隔壁江大伯娘家貼著白瓷磚,因兩個兒子樓房建在了一起,而顯得格外大的樓房,和與他們比鄰而居,縮在距離他們不遠處的牆根下的灰磚灰瓦又矮小的房子,形成巨大的反差感。
這種反差感,正是他們想要的。
他將周圍的環境一一拍攝好,然後不知道是誰喊了一聲:“大個子來了!”
“村長也來了!”
“老書記也來了!”
老書記在村裡威望還是很高的,哪怕已經退休了,可村裡人依然很尊敬他,不然也不會因為他的影響力,讓他的女婿成為下屆大隊書記的有力競爭者,實際上,下一任大隊書記,還真是他女婿,後來因為將大隊部的錢,拿出去放印子錢,被人舉報後,被查,那都是十幾年後了,他女婿早已經拿著這些年用大隊部的錢放貸的利息,在距離滬市很近的一個城市買了房,全家移居到那個城市了。
江爸極其熱情的上前和孫校長、大小王主任一一握手,又和攝像機大哥握手。
吳記者對著鏡頭說:“下麵我們就來采訪一下培養出了兩個大學生,其中一個還考上了京城大學的傳奇爸爸。”
傳奇爸爸四個字,讓江爸興奮的臉色通紅,笑容快咧到耳後根了,不停地說:“不敢當不敢當,其實我也沒做什麼,我幾個兒女都十分省心,平時都不用我們管,他們自己就知道努力學習。”
“對於您的女兒取得這樣好的成績,你有什麼想說的嗎?”
江爸高興地說:“從小,我就告訴我幾個兒女,一定要考大學,隻有考大學才是唯一的出路,隻要他們能考上,就是博士、博士後我都繼續供他們讀,我這個女兒,從小就聰明,不管教什麼,一教就會。”
他突然想到,他曾經見人就誇女兒聰明,結果女兒上了小學之後,成績在班裡泯然於眾,宛如小透明一般,還被認識他的老師們嘲笑,說他牛皮吹破了的事。
那幾個老師是許家村的,可惜他們不在,不然他真想大聲問他們:“我到底有沒有吹牛!我女兒是不是很聰明!”
江爸此時已經完全美化了江檸小時候的記憶,興奮地說:“她還沒上學的時候,五六歲,就會被唐詩三百首和九九乘法表,背的滾瓜爛熟,小學一二年級就開始背文言文!那麼長的文言文,她都能通篇背下來,三年級就會做五年級的小學奧數題了。”
他帶著記者來到他和江媽的房間,他房間有一個書架,上麵擺滿了書,除了他給三個孩子買的一些學習的書籍外,還有什麼《辭海》《雞鴨養殖指南》等許多書籍。
江爸抽出一本很舊了的《文言文大全》《小學生奧數競賽題》等書籍,給吳記者看裡麵曾經江檸背書做題時留下的痕跡,攝像師就跟在後麵拍。
因為房間不大,裡麵又擺滿了衣櫃櫥櫃,跟進去的人不多。
這些書,本來是買來下教給江鬆看的,可江鬆性子跳脫坐不住,根本不願意看這些,江爸前腳教他,後腳他就跟猴子似的躥不見了,你追都追不上他。
後來給江柏看,江柏也沒興趣,於是他的一腔好為人師的父愛,全部給了年齡最小的江檸,這一書架的書,隻有江檸是好好的看完學完了的。
不得不說,江爸是個非常愛惜書的人。
江家三個孩子,從小到大的書,都被他很好的保存收藏著。
他爬到屋頂。
江爺爺因為巡山的緣故,每年山上有什麼樹死了,他都拖回家,這些年下來,屋頂橫了滿滿一排的樹,就等著哪年蓋新房,這些樹木能用的上。
他從這些樹上的菱角盆中,搬出來一個大箱子下來,擦去上麵的灰,打開一看,裡麵全是江檸從小到大的各種書,除了部分被江鬆小時候不懂事,撕了折成飛機和各種正方形的紙牌方去玩了,就連她小時候的作業本都保存下來了。
這事情,江檸知道。
後來,江家建了大房子,在樓上朝陽的那間房,做了樓上的會客廳,這個會客廳內,有一整麵牆的書架,安裝著玻璃推拉門的書架上擺滿了江鬆、江柏、江檸那麼多年的所有書籍、獎狀、獲獎證書。
她每一次過年回到老家,在看到那些她小時候的印記,被仔細保存著的時候,她也不是不觸動的。
江爸總是這樣,在她看透這個世界、這個村子、甚至是他的本質之後,偏偏又給你保留著一點溫情的東西。
而這點溫情,他不是裝的,他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