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趕緊把他手放開,塞回被子裡。
顧如琢得出結論:“你是沒睡醒,而我是真不喜歡你。”
“睡吧,晚安。”他在他眉心輕輕印下一吻。
那個夏天結束,他依然沒有想出給這首歌取什麼名字。
直到他遠渡重洋,專輯成型,經紀人發來消息:“這首歌我們都傾向於定名為《君》,你覺得呢?”
他搖頭說:“不。”
他給它定名為《卿》,沒有理由,隻是想用這個字。
*
程不遇靜靜地立在台上,靜如微風中一縷薄紗。
舞台光影變幻,蕭與箏撞破原本曲譜,也就在這一刹那,程不遇開始動作。
化剛為柔,水袖翻飛,纏綿嫵媚。
沒有人能想到《卿》這樣金貴肅殺曲子能改得這樣柔婉多情,又這樣決絕蕭索。
如果說他上次翻跳,輕盈有力,是雲中鶴,這次就是以柔殺人,是柔軟綢緞。
所有顧如琢化戲曲動作而來,變得強勁動作,他重新將它還原成本來樣子,加以過渡與修改,讓它變得柔媚勾人;他幾乎與身上紗,與水袖拋起線條融為一體,這一刹那所有人心中都想起了一個詞。
“柔弱無骨”。
這樣身段,配以他臉上妝容,張揚豔麗,純粹熱烈。他身後,昏黃光影與暗紅色調交錯,光隻打在他一人身上,兵戈煙塵中,這樣一個美人在跳舞,所有人都會停下來看他。
而他是不管其他,他隻管跳舞。
垓下戰歌,陣前大火,帳中死彆。隨著副歌漸進,他舞蹈動作越來越快,眼底笑意也越來越盛,他仿佛仍在王朝繁盛時,在金碧輝煌殿堂上,為高位上那個人跳舞,那時椒蘭焚儘,歌台暖響,他眼裡隻有那一個人。
所有觀眾看到這裡,都已經明白了——這是英雄與美人故事,這是霸王彆姬故事。
一曲接近尾聲,金戈聲漸漸平定,萬軍圍湧聲起,在他身邊靜止。
萬軍注視著他,握緊手中刀劍,這是死亡前寧靜。
所有人都看著他,看著這華麗腐朽王朝留下來最後一枚瑰寶,最後一麵裝飾著過去繁華鏡子,而程不遇也停下了動作——歌曲進入尾音,餘韻漸消,他忽而抬眼一笑,朗聲唱道:“——願以君王腰間寶劍,自刎於君前!”
那是最標準青衣唱法——這一聲戲腔起得極高,如同驚雷一樣滑入已成頹勢曲調中,瞬間炸翻了全場!
鼓點轟然而起,程不遇旋即落地,沒人看清他動作,他外邊暗紅衣袍如同一隻飄飛紅蝶,悄然落地。
他也如同一隻飄落蝴蝶,跪倒在舞台上——這一刹那,鼓點聲收,洞簫聲儘,外袍除下,露出裡邊服裝:一身縞素,一身落雪,一片死寂。
舞蹈結束。
全場鴉雀無聲。
絕大多數人被台上情緒裹挾住了——程不遇表現力、感染力,強到幾乎無法質疑,現場觀看又進一步加強了這種氛圍,幾乎出不去。
幾秒後,稀稀拉拉鼓掌聲響起來,隨後越來越熱烈,不少人直接站了起來,拚命鼓掌,前排粉絲們——不管是哪家粉絲,都拚命尖叫起來,手掌都要拍紅了。
“絕了絕了!我頭皮發麻,你們聽到沒有?他最後那句戲腔,我真頭皮發麻!!!”
“我驚到了!不論是曲改變還是舞蹈改變,真絕了!這個藝術感太強了,這個主播什麼來頭?”
彈幕裡紛紛科普:“星傳表演係大二學生,敬城文化專業雙第一考進去!他以前和顧如琢是同學!”
“終於有人看到我們小程了!他實力一直都很厲害!之前一直在為藝考孩子們出複習指導和專業教室測評,他能力強到沒話說!”
“救命啊啊啊啊啊我死了!!這個主播今晚殺瘋了!!他不紅天理難容!”
“他真不止AI翻跳啊!!嗚嗚嗚終於有人看到他了!”
彈幕此時此刻已經瘋成一片。
話題已經控製不住了,連今晚熱度最高討論#主播審醜大賽#都已經被新熱度壓了過去,“程不遇”這三個字實時熱度越來越高,已經不是限流能壓住了。
舞台燈光亮起,程不遇這一刹那有些茫然——他情緒還陷在戲裡沒出來,這一眼淚光盈盈,如同燃燒後餘燼,絕望又癡纏。
這種完全浸入情緒,他已經很長時間沒有體驗過了。
燈光下,他正對評委席,顧如琢坐在中央,漆黑眉睫低垂,視線無法從他身上移開。
璀璨燈光下,程不遇好像活了過來——不再是平常那個無悲無喜紙人,不再是那個涼薄、有些鈍小師弟,像是有什麼新、富有生命力東西,正在他體內生長。
兩人視線相交刹那,過去景象浮上顧如琢腦海中。
在那個涼爽安靜夏夜,他摸進他被子裡,把他抱進自己懷裡,聽自己心跳。
那時候仿佛有根弦,延緩至今,少年時撥動,如今才緩慢顫抖回響……他聽見了自己心跳聲,一聲又一聲,震如擂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