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美清和石南開學前, 孫桂枝和高大全，一個去縣委, 一個去稅務局報了道, 算是正式調到了縣裡，一應關係也都轉到了縣裡。
縣委給高大全分了一套房，三室一廳，帶一個小院, 兩口子住一間，羅老太和王美清住一間，另一間讓石南住。
石南住孫桂枝家, 程愛淑有些不好意思, 孫桂枝笑道，“南南現在跟我親兒子可沒啥差彆, 有啥不能住的？而且他跟二丫又是打小一塊兒長大的，倆人又都是知道上進的孩子，住一塊兒也方便他倆一塊兒學習，你啥話也彆說了，就這麼定了。”
程愛淑也沒有矯情的再推來讓去，知道孫桂枝也不會要她的錢，就想著往後多往孫桂枝家送點細白麵。
住可以住，可不能叫孫桂枝再供石南吃喝，要知道，半大小子，吃窮老子呢。
王美清去縣一中上學, 王蓮清不願意繼續上學，就在家裡跟著王愛軍一塊兒種地掙工分。
當然了，這個閨女，孫桂枝也不是就扔家裡不管了，孫桂枝還是想讓她吃上商品糧，所以一直留意著縣裡工廠招工的事。
雖說王蓮清的文化水平不算高，可好歹也是個初中畢業生，有些要求不高的工廠，也還是收的。
學校定了，孫桂枝和高大全把家也都安頓好了，王美清卻遇到了一件煩心事，那就是她開始換牙了。
早半個月前她就覺著大門牙有點鬆動了，硬東西都不敢啃了，生怕把牙給咯掉。
“張嘴我看看。”
王美清乖乖張開嘴，給石南看她的兩顆大門牙。
石南用手輕輕碰了碰，經驗老道道，“再有一個多星期就該掉了。”
石蘭樂得直打滾，“再有一個星期，二丫就成小豁牙了。”
石南瞪了她一眼，“忘了你掉牙的時候了？”
石蘭衝王美清做了個鬼臉，捂著嘴躲一邊樂去了。
王美清愁眉苦臉，“一個多星期剛好開學。”
她怕是縣中學頭一個豁牙妹，你說掉彆的牙也算了，在裡麵，看不到，可掉大門牙，一張嘴就看到了，而且說話還漏風，到時候，一讀課文就漏風，噗噗噗的，多難為情啊。
石南猜到她在擔心啥，安慰她道，“新牙很快就會長出來的，長出來說話就不漏風了。”
石南的話一點兒都沒安慰到她，她記得從掉牙到新牙完全長出來，起碼得兩個月。
也就是這兩個月，她都得當說話漏風的小豁牙妹。
王美清苦惱極了，心說早不掉晚不掉的，咋剛上初中就掉呢？
不管王美清咋苦惱，快開學的時候，她的大門牙還是說掉就掉了，而且還是一掉就是兩顆。
羅老太把她兩顆大門牙給埋土裡去了，說是這樣上牙長的快。
王美清，“。。。”這樣長出來的牙會不會有股土腥味？
掉了兩顆牙，感覺嘴裡一下子缺了好多顆牙似的，一張嘴就漏風。
更重要的是，破壞了她做為一個精致小美女的形象啊。
王美清被養的好，吃的穿的用的都是最好的，又沒乾過啥活，所以整個人顯得又白嫩又水靈，小臉細嫩得似乎是一彈就破，一雙大眼睛，長睫毛就跟蝴蝶似的，眨眼的時候忽閃忽閃的，一笑，嘴角還有兩個小梨渦，彆提多招人喜歡了。
現在好嘛，一張嘴，露出個大門洞，估計誰看了都想笑。
反正孫桂枝他們就笑得不行。
“哎喲我小閨女掉牙了，過來媽瞅瞅，彆說，就算缺了倆牙，我閨女也是個俊妞妞，大全你說是不是？”
高大全樂嗬嗬，“咱二丫咋著都俊。”
羅老太，“有你們這麼當爸媽的嗎？嘴上說著俊，人卻樂嗬成那樣，忘了你們小時候掉牙的樣子了？二丫，咱彆理他們，過來叫姥姥抱抱。”
王美清，“。。。。”姥姥，您說這番話的時候，能不能先憋著彆笑。
不管王美清如何愁，該來的還是來了，９月１號，她和石南去學校報了道，９月２號正式開學。
王美清怕自己和石南分不到一個班，便撒著嬌讓高大全幫她去說句話。
這也不是什麼違反原則的事，高大全便給縣一中打了個電話，請學校把王美清和石南分到一個班，理由是王美清還小，想讓石南照顧一下。
學校滿口答應了，開學的時候，王美清和石南在貼在學校宣傳欄的公告上看到了他倆的名字，他倆都被分到了初一一班，跟他們一個班的，還有紅旗公社另一個考上來的學生，錢成才。
除了他們仨，今年紅旗公社還考上一個學生，他被分到了初一二班。
錢成才看過名單，就過來找石南，“石南咱倆住一個宿舍吧。”
石南搖了搖頭，“我不住宿舍。”
錢成才奇怪道，“不住宿舍你住哪兒？”
石南，“我住王美清家。”
錢成才驚訝地問王美清，“你家搬到縣城了？”
王美清點了點頭。
現在是能不說話她就不說話，省得有人笑她的小豁牙。
錢成才激動道，“那我也去你家住好不好？我出錢，到時候咱仨一塊兒上學，一塊兒放學。”
石南不高興了，“你不能去王美清家住。”
錢成才不服氣，“你能去為啥我不能去？”
石南理直氣壯，“我是她哥，是她家裡人叫我住進去的。”
這下錢成才沒話了，小聲嘀咕了一句，“又不是親哥。”
石南臉一板，“不是親哥也是哥。”
錢成才舉手投降，“我知道你是王美清她哥行了吧。”
不想再理石南，又去找王美清說話，“王美清，排座的時候咱倆坐同桌唄。”
王美清看了看錢成才比她高出了半個頭的個子，“你太高了。”
錢成才正想說“高也能坐一塊兒”，猛然看到了王美清的小豁牙，立刻爆笑起來，“王美清，你成豁牙了！”
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錢成才這麼一喊，王美清一下子就成了焦點人物，好些人都朝著他們這邊看。
王美清控訴地看了錢成才一眼：我掉個牙而已，你用得著那麼大驚小怪嗎？好象你沒掉過牙似的。
石南卻是狠狠瞪了錢成才一眼，罵了他一句“神經病”，然後拉著王美清走了。
錢成才腦子不開竅，被石南罵了也不生氣，又興高采烈的跟了上去，“王美清王美清，你等等我，我跟你說說掉牙了咋吃東西。”
王美清，“……”鋼鐵直男說的就是錢成才吧？
王美清和石南正式開始了他們的初中生活。
他們班一共４０個學生，大部分都是縣城小學考進來的。
王美清上小學的時候，學校基本上就上兩門課，語文和算術。
其實除了這兩門課，還有體育，美術和音樂。
不過這三門課，除了體育還偶爾上一上，美術和音樂就形同虛設。
因為紅旗公社小學壓根兒就沒這方麵的老師，就是體育老師，也是由李老師這樣的年輕老師上課，就是帶著大家做一些自編的體操啥的，算是強身健體了。
可縣城小學，比下麵的公社小學就正式多了，美術和音樂都是正常開課的，那些家庭條件好的孩子，還會被送到少年宮學唱歌跳舞或是樂器。
這麼一來，城市孩子和農村孩子的差彆就出來了，更何況，城裡的孩子，衣著打扮上麵要比農村孩子穿的好，起碼身上的衣裳沒有補丁。
而王美清就看到好些個從農村來的孩子，身上穿的衣裳都打有補丁。
在農村，穿補丁衣裳是一件很平常的事，可在城市，經濟條件畢竟比農村要好一些，很少有人穿補丁衣裳，尤其是上學的孩子，家裡都是儘可能把好的東西都給他們，更不可能讓他們穿補丁衣裳上學。
還有吃的方麵，農村來的孩子，大多住校，每個月從家裡背點糧食，交到學校食堂，換來一天三頓主食。
學校食堂也賣炒菜，不過大多數住校的孩子都不舍得吃，都是從家裡拿些鹹菜疙瘩下飯。
而城裡的孩子，大部分都不住校，吃住都是在家裡。
這麼一來，城市裡的孩子就有些看不起農村的孩子。
王美清的同桌就是那種看不起農村孩子的城裡孩子。
王美清的同桌叫趙娜娜，是一個長的挺漂亮的女孩子，家境應該不錯，因為穿著打扮都是縣城裡最時興的。
小姑娘還會彈電子琴，上一次上音樂課，她露了一手，彈了一曲《讓我們蕩起雙槳》，得到了音樂老師的誇獎，同學們都很羨慕。
家境好，長的漂亮，多才多藝，學習也不錯，老師寵愛，同學羨慕，這麼一個小姑娘，不管在哪兒，都肯定是焦點人物。
這也讓小姑娘養成了高傲的性子，跟人說話的時候，下巴總是抬得高高的，甚至有時候都是斜著眼看人。
趙娜娜特彆看不起農村學生，經常說農村孩子臟，不講衛生，窮，不懂禮貌，說話土。。。
王美清不是那種愛惹事生非的性子，她看不慣趙娜娜，也隻是敬而遠之。
反正趙娜娜也不敢說王美清啥，因為王美清穿的用的比她的都要好。
所以趙娜娜不招惹王美清，王美清也不會去主動招惹趙娜娜，互相看不慣，那就儘量不說話。
兩人本來相安無事，可有一天，趙娜娜一下子把王美清給惹惱了。
那天是數學課，老師讓石南在黑板上演算一道數學題。
石南在上頭奮筆疾書的時候，趙娜娜卻在下頭撇了撇嘴，然後嘀咕了一句，“窮酸。
其實石南家條件不算差，隻不過程愛淑一直覺得小子嘛，穿著打扮上沒啥講究的，隻要乾乾淨淨的就行了。
而且石國強也說，男孩子從小就得多吃點苦，簡樸點，長大了才知道上進。
所以程愛淑他們，在石南的學習上很舍得下本錢，適合石南看的讀物，一買就是一大堆，石南這些年一直練毛筆字，墨水毛筆都不知道用掉了多少，可程愛淑和石國強卻眉頭都沒皺一下。
可在穿用上，就不大講究了。
比如今天，石南穿的那條藍色的確良褲子，因為穿的久了，洗的都有點發白了，而且也明顯有點短了。
其實這在學生中，已經不算差了，起碼沒補丁，而且的確良衣裳，也不是一般人家能穿得起的。
可在趙娜娜看來，就是窮酸。
要是趙娜娜說的是彆人，王美清肯定不會搭理她。
可趙娜娜說的是石南，王美清就不能裝做聽不見了。
更何況趙娜娜說這話的時候，聲音還挺大，不光她聽到了，前後左右好幾個同學都聽到了，有同學還吃吃地笑。
王美清臉板了起來，隻是正上著課，她不好發作，便強壓下了那股火氣，沒吭聲。
下課鈴聲響後，老師走了，王美清站起來，據高臨下地看著趙娜娜，“向石南道歉。”
趙娜娜下巴一抬，“我為什麼要向他道謙？”
“你上課侮辱他，你必須向他道歉！”
趙娜娜傲慢道，“我又沒有說錯，他就是個。。。”
石南已經往他們這邊來了，趙娜娜竟然還想再繼續侮辱他！
王美清性子溫和，很少跟彆人起衝突，可這次，趙娜娜一再的侮辱石南，她是真的生氣了：如果趙娜娜說的是她，或許她還能忍，可是如果說的是石南，那她是絕對不能忍的。
所以在趙娜娜再次說出“窮酸”這倆字之前，王美清就狠狠的推了趙娜娜一下。
趙娜娜沒想到王美清竟然推她，沒提防，一下子從凳子上摔了下去，摔了個屁股墩兒。
趙娜娜是嬌生慣養大的，還是頭一回有人這麼對她，她有點沒反應過來，坐在地上愣愣地看著王美清。
不過她很快便回過神來了，哇的一聲哭了，從地上爬起來，朝著王美清就撲了過去，“王美清你竟然敢打我！”
不過不等她撲到王美清跟前，石南就把她給推開了。
石南見趙娜娜竟然想要打王美清，很是生氣，推的力道很大，一下子又把趙娜娜給推到了地上。
趙娜娜這回摔的比剛才還要重，疼得她呲牙咧嘴，然後坐在地上哇哇大哭了起來。
有同學把班主任給叫了過來。
他們班班主任也姓王，叫王向梅，大概有五十來歲，王美清不大喜歡她，覺得她有點勢利眼，因為她對趙娜娜特彆好，有時候王美清覺得她在趙娜娜跟前，甚至可以說有點奴顏婢膝。
王老師進了教室，看到趙娜娜坐在地上哭，周圍圍了好幾個學生，便厲聲道，“怎麼回事？”
趙娜娜一見王老師來了，大約是覺得有人給她撐腰了，從地上爬起來，指著王美清和石南，“他倆合夥打我！”
王老師掃了眼王美清和石南，然後臉色更嚴肅了，“你們兩個為什麼要打趙娜娜？”
下課的時候，石南去廁所了，前麵王美清讓趙娜娜道歉，以及王美清推倒趙娜娜，他都不知道，他進來的時候，隻看到趙娜娜要去打王美清，所以他大聲回道，“是趙娜娜先打的王美清。”
趙娜娜，“你胡說，明明是王美清先把我推倒了，後來你又推我！”
班上那幾個跟趙娜娜比較要好的女同學，都幫著趙娜娜說道，七嘴八舌道，“是王美清先推的趙娜娜，我們都看見了。”
至於王美清為啥要去推趙娜娜，她們隻字不提。
趙娜娜家有錢，幾乎每天都會帶零嘴吃，偶爾她高興了，也會分一些給她們吃，所以她們都向著趙娜娜說話。
當然，班裡也有不少平時看趙娜娜不順眼的，都向著王美清。
他們雖然不知道個中緣由，可潛意識裡就是覺著趙娜娜不對。
尤其是錢成才，趙娜娜罵過他好幾次，他早就看趙娜娜不順眼了，這會兒喊的最響，“王美清不會無緣無故推人，肯定是趙娜娜先惹著她了。”
“對，王美清脾氣特彆好，才不會主動跟人打架。”
。。。。
教室裡登時就分成了兩派，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亂成了一團。
王老師被吵得頭都有點大了，大喊了一聲，“彆吵了！”
老師的話還是很管用的，她這麼一喊，教室裡立馬安靜了，隻有趙娜娜還在那兒不依不饒的，“老師你要是不處理他倆，我就告訴我爸爸。”
這明顯是想用權勢壓人，還是當著這麼多學生的麵，饒是王老師再勢利眼，聽了這句話，心裡也不大舒服。
不過她還是忍下了，跟趙娜娜說道，“馬上要上課了，你先上課，這件事，老師會公平處理的。”
說完，又跟王美清和石南說道，“你倆跟我去辦公室。”
錢成才不服氣地喊道，“為啥趙娜娜不去？”
王老師語氣很是嚴厲，“沒你的事兒，好好上課。”
錢成才不敢吭聲了，可還是不服氣地小聲嘀咕了幾句。
王老師說完便氣衝衝的走了，王美清和石南對看了一眼，然後也跟了上去。
王美清倒要看看，這件事，王老師到底會偏心到啥程度。
到了老師辦公室，王老師在椅子上坐下了，喝了一口水，然後板著臉問王美清，“是不是你先推的趙娜娜？”
“是，可我。。。”
不等王美清接著往下說，王老師就打斷了她，“剛開學的時候，我就反複跟你們強調，咱們班是一個集體，同學之間要搞好團結，你把我的話都當耳旁風了？好好的你為什麼要推趙娜娜？不要以為你年紀小，大家都慣著你，這是學校，不是你自己家！”
這下石南不答應了，大聲道，“老師你都沒聽王美清把話說完，你就亂下結論！你咋不問問王美清為啥推趙娜娜。。。”
“你給我閉嘴，女同學之間發生點矛盾，你一個男同學插什麼手？”
“王美清是我妹妹！”
“是你妹妹你就能拉偏架？我再強調一遍，這是學校，不是你們家！”
剛說完，他們班班長慌慌張張的跑了進來，“王老師，趙娜娜走了，說是要回家找她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