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心思不純(2 / 2)

楚鈺將杏花簪在韓憫襟上:“哪裡哪裡,分明是衝著江大人的才華樣貌來的。”

韓憫攬住柳停的肩,把他帶到馬車窗前,掀開簾子:“師兄,你試試。”

沒有花枝,倒是幾個學宮學生——今日學宮休假,他們出來采買——停下腳步,朝柳停作揖。

“小柳學官。”

柳停眉眼帶笑:“早。”

不久便到了文淵侯府所在的巷子前。

陋巷狹窄,楚家的馬車竟然進不去。

四人一齊大笑,沒有辦法,隻能下車步行。

巷子裡買什麼的都有,楚鈺沒怎麼見過,纏著韓憫說話。

韓憫輕歎一聲,看向柳停:“師兄,你知道在桐州時,我帶佩哥兒出去,是什麼情形麼?”

他指了指楚鈺:“就是這樣的。”

楚鈺問道:“佩哥兒是誰?”

“我弟弟韓佩。”

“哦,也不錯……”

“今年六歲。”

“韓憫!”

“誒。”

韓憫笑著摸摸他的手背,楚鈺以為他要安慰自己,結果卻聽見他說。

“有錢人真是太討厭了。”

他拍了一下楚鈺的手背,說完這話,轉身就跑。

及至溫府門前才停下,他回頭朝楚鈺“噓”了一聲:“我先進去看看,不知道他起來了沒有。”

韓憫理好衣裳,清清嗓子,叩了叩木門。

院子裡傳來一聲“門沒鎖”,韓憫才推門進去。

溫言就在院子裡,坐在水井邊。

仿佛是才起,又或許是他這些天在家裡養病,沒什麼人來看他,穿得也隨意。

就披一件外裳,鬆鬆垮垮地係著帶子。

見韓憫來,便放下手裡的書卷。

溫言道:“我就知道是你,除了你,再沒有旁人會來看我。”

“哪裡的話?肯定有彆人來。”

韓憫上前,一撩衣擺,在他身邊坐下。

溫言又問:“你今日怎麼這麼早?”

“起得早,就早些過來了。”韓憫按住他的手,“溫辨章,我有一件事情想問你。”

“你說。”

韓憫特彆有自信地看著他:“我們感情好不好?”

溫言垂了垂眸,抽出手,拿起放在地上的拐杖,把邊上的木輪椅勾過來。

見他沉默,韓憫有些急了:“你怎麼不說話啊?我和你沒和好嗎?難不成你還看我不順眼?呀……我哪裡又惹你了?”

溫言拄著拐杖,跌坐在輪椅上,怕他摔著,韓憫還扶了他一把。

韓憫拉住輪椅:“不行,你不說清楚,你今天彆想走。我們感情不好?前陣子我天天頓豬腳給你吃,都把你養得胖了一圈,你現在說我們沒和好,你玩弄我的友情。”

溫言輕聲道:“我沒有。”

“那我們就是和好了?”

他隻是不大好意思說,卻不想惹得韓憫這麼大的反應。

他低了低頭,小聲地應了一聲:“嗯。”

“我上回在你這兒看見謝鼎元的字帖,你能不能借我看看?”

“好,我去給你拿。”

“不急,不過是我昨日下棋輸給師兄,他們讓我……”

溫言的臉色一下子就變了,冷冷地問道:“原來他們讓你來向我要帖子?”

“啊?不……”

溫言不再聽他說話,推著輪椅就走,隻道:“我去給你拿,你拿了就走。”

也顧不得站在門外的三人了,韓憫連忙追上去:“溫辨章?”

門外站著的江渙三人直接推門進來。

柳停道:“他心思細,性子直,大約是以為咱們把他當做下棋的賭注了。”

那頭兒,韓憫一路追著他,一路給他道歉,進了他房裡。

溫言麵色不改,把那封字帖翻出來:“給你。”

韓憫搖著他的衣袖:“溫辨章,我冤枉死了。”

他硬著聲調:“給你。”

韓憫不接,蹲下身與他齊高,使勁搖他的衣袖。

“真不是你想的那樣。我沒輕看你,是他們非說你看不慣我,我們沒和好,我就說我和你和好了,感情天下第一好。他們不信,我才說我向你借帖子的。”

溫言瞥了他一眼,表情微動:“真的?”

韓憫重重地點點頭:“真的,溫辨章,溫辨章。而且方才他們都還在外邊呢。”

“他們在外邊?”

“是啊,現在天底下文人都知道我們關係不好了。”

溫言早已緩過來了,但還是冷著臉:“你活該。”

“那你不生氣了?”

他推著輪椅:“我出去看看,順便幫你解釋一下。”

韓憫走到他身後,幫他推輪椅:“謝謝溫大人。”

走在窄小的石廊上,韓憫道:“我兩個師兄都來了,還有一位楚大人,一直想認識你,所以也帶他過來了。”

“好。”溫言思忖道,“你怎麼會和他們一起過來?”

“我不在宮裡住,我搬去柳家了。”

溫言有些吃驚,但很快就調整好了表情:“聖上肯放你走?”

此時,又有個人推開文淵侯府的門。

他看見站在院子裡的三個人,沒有看到想見的人。

三人站定作揖,他問:“韓憫呢?”

楚鈺道:“韓大人好像是惹了溫大人生氣,溫大人氣得推著輪椅就走,韓大人追過去賠禮了。”

正巧這時,走廊上的溫言問韓憫:“聖上肯放你走?”

韓憫哼哼道:“他當然肯了,他為什麼不肯?反正他最討厭我了。”

他推著輪椅走到堂前,然後看見院子裡多了一個人。

——傅詢有些無奈,抬眼看他,道:“原本是不肯的。”

韓憫被他嚇了一跳,不自覺鬆開木輪椅,溫言往前滑了兩步,才被他重新按住。

口花花被當事人聽見了,韓憫隻好訕訕地朝傅詢點點頭:“陛下。”

傅詢朝他招招手,讓他過來。

韓憫想了想,也不好鬆開溫言的輪椅,楚鈺便小跑上前:“我來我來。”

韓憫隻好向溫言介紹:“這是楚鈺楚探花郎,楚琢石。”

“溫言溫禦史,溫辨章。”

楚鈺扶好輪椅,同溫言打招呼:“幸會幸會。”

溫言不太習慣他過分的熱情,或許又被他閃閃發光的衣裳晃了眼,隻是扯了扯嘴角:“幸會。”

“好好相處。”

韓憫吩咐了一句,就走到傅詢那邊。

“陛下?”

“嗯。”傅詢掃了一眼餘下四人,“朕找韓憫有事,你們、自便。”

說完,他就捏住韓憫的肩膀,要把他帶走。

柳停倒吸一口涼氣,害怕韓憫被打。

但韓憫愣是站著不動,傅詢便鬆開手,幫他捋平被揉皺的衣料。

他垂下眼睛,委委屈屈地看著韓憫,用隻有他二人聽得見的聲音道:“走嘛。”

最終韓憫還是點了點頭,傅詢便輕輕地捏著他的衣袖,把他帶出去了。

他二人走後,溫言淡淡道:“沒事,進來坐吧。”

在溫言房裡喝茶賞帖,柳停看向溫言:“你什麼時候與他和好了?”

指的自然是韓憫。

“很早之前就和好了,原本就沒有什麼。”

“是嗎?”

柳停推著他的輪椅,把他推到另一邊去說話。

“先前你為什麼?”

“沒什麼。”

溫言頓了一會兒:“你若有心,就讓韓憫離聖上遠一點兒。”

“為何?”

“聖上……對他心思不純。”

對剛直的溫言溫禦史來說,要說皇帝的壞話,還是在私底下,不是在金殿上,又是皇帝的私事,他有點不好開口。

所以他這話,說得極其輕。

而唯一聽見這話的柳停分明不信:“他們兩個就是這樣相處長大的。看聖上總招惹他的模樣,好像是有點欺負他的心思。”

溫言道:“我不是說這個……”

“也該讓他離聖上遠一點,省得什麼時候就打起來了。”

溫言沒再說下去,這事兒說出來,根本沒人信他。

一開始他自己也不信。

*

韓憫與傅詢走在路上。

昨日傅詢去了一趟恭王府,順便把江渙喊過去了。

他知道江渙住在柳家,問了兩句,就知道韓憫今日要來溫家。

所以今日傅詢就過來了,還刻意沒讓衛歸跟著來,衛歸總喜歡跟韓憫黏在一塊兒,必須從源頭上掐滅。

韓憫抱著手,轉頭看向他:“陛……”

他望了望四周,路上行人多,喊“陛下”可能不太方便。

傅詢道:“像從前那樣喊就行。”

“哦,傅詢。”

傅詢一臉心碎:“你從前都喊我‘三哥哥’的。”

韓憫滿頭霧水:“我什麼時候喊過你‘三哥哥’?”

“你快點喊。”

“我不。”

無意義的重複對話一百遍。

最後韓憫道:“你再這樣,我就喊你‘傅苟’了。”

傅詢道:“罷了,你愛喊什麼就喊什麼罷。”

“傅苟”這個稱呼,是小的時候在學宮念書時有的。傅詢早晨在位置上補功課,寫得急了,把自己的名字寫漏一筆。

韓憫悄悄咪咪地提著筆過去,把言字邊塗黑,添了個艸字頭兒。

後來很長一段時間,韓憫都這樣喊他。

有一回小王叔做生意虧本,留下一堆空白扇麵送給他們,朋友們找小小文人韓憫題字,他給傅詢也寫的是這兩個字。

再後來,再後來就被韓爺爺發現了,韓憫被提溜到德宗皇帝跟前,讓傅詢也喊他兩聲出出氣。

最後韓憫嚇得臉都皺了,傅詢卻隻彈了一下他的額頭,這事兒就這麼完了。

這時傅詢問他:“你還生氣呢?頭發的事情?”

韓憫想了想,卻問:“你沒生氣吧?‘傅苟’的事情?”

傅詢腳步一頓:“沒有。昨日夜裡睡著了嗎?”

“嗯,還行。”韓憫還特意強調,“我真的沒有抱著劍睡。”

過了一會兒,沒聽見傅詢說話,韓憫抬起頭,看見傅詢拿著兩個麥芽糖朝他走來。

仿佛許多年都沒有變過,又仿佛已經過了許多年。

傅詢把竹簽遞到他麵前:“你吃。”

“我不吃。”

“你還生氣?”

“不敢。”

“‘不敢’就是生氣,你快吃。”

傅詢拿著澄黃的麥芽糖在他麵前晃,還用手把糖的甜香氣扇到他麵前,引誘他。

“韓憫快吃,快來吃啊。”

韓憫抿了抿唇,悄悄咽了口唾沫,抬眼看看他,然後嗷嗚一口,咬了一口糖塊。

他咯吱咯吱地嚼了一會兒,傅詢繼續引誘:“韓憫,甜不甜?快點再吃一口,再吃一口。”

不怪韓憫定力不夠,實在是因為糖太好吃。

傅詢哄他吃了一口又一口,把兩串都給他吃了,就這麼看著他吃,看見他唇角上沾著糖漿。

傅詢用舌尖頂了頂腮幫軟肉,他也想嘗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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