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朗誦話本(2 / 2)

“嗯。”

“寫了多久了?”

“兩年。不過你放心,之前都是續作,我隻寫過這幾本《二三事》的。”

溫言家貧,特彆能理解他,一把摟住他,摸摸他的臉:“錢夠用嗎?”

韓憫靠在他懷裡:“還……還行,其實聖上已經對我很好了,他……”

一聲重重的咳嗽聲,打斷了他的話。

楚鈺給溫言使了個眼色。

心軟的太快了。

溫言反應過來,推開他,按住他的肩,繼續問:“死罪可免,我再問你,為什麼寫我和琢石?”

“你的是在桐州就開始寫的,我覺得……你和聖上……”

十來年的君臣搭檔,很是般配。

沒敢把這話說出口,韓憫隻小聲解釋道:“你是他手下頭一號文人,我看著挺……就一時興起,寫了第一本,後來發現這個題目寫的人不多,就……”

他越說下去,聲音越小,最後又一腦袋紮進溫言懷裡了。

溫言向來嘴硬心軟,此時也差不多消了氣,摸摸他的頭發。

而楚鈺卻扳著他的肩,把他拉過來:“那我呢?我又不是什麼頭號文人,我招你惹你了?”

“琢石,你閒時唱戲,應該比辨章更懂得這些。”韓憫真誠地看著他的眼睛,“你不覺得,風流俊俏探花郎和生殺決斷的皇帝,很配嗎?”

楚鈺怒道:“配個頭!”

有人小聲附和:“我也覺得不配。”

後麵那句話是謝岩說的。

楚鈺這才想起他還在這裡,回頭道:“沒你的事了,你可以走了。”

謝岩走到門前,學韓憫方才的模樣,撥了撥門鎖:“琢石,門鎖了,走不了了。”

楚鈺皺眉,沒好氣道:“你幾歲,憫憫幾歲?他還沒束冠,你自己摸摸你鬢角的少年白,你學他?”

謝岩一噎,韓憫也沒告訴他,撒嬌還要看歲數。

但是話說的有些過了,韓憫暗中用手肘捅了捅他的腰,提醒他一下。

“謝岩你彆管他,回去看書吧。”

楚鈺回過頭,對韓憫道:“我也沒在維護你,我沒辨章那麼好說話,你今天不把話本子的事情講清楚,你就彆想走。”

“你真的不覺得聖上和探花郎……”

“不覺得。”楚鈺冷哼一聲,“我隻知道,你為了錢把我賣了。”

韓憫試圖解釋:“我一直覺得文學創作和現實世界要分開。從前有一篇《白猿傳》,說歐陽修是白猿之子,歐陽修也沒生氣。”

“你還有理了你?我就是比不上歐陽大度,行嗎?”

“那我給你賠罪,你彆生氣了。”

楚鈺道:“以後不許再寫《探花郎》。”

韓憫有些為難:“我都寫了一半了,忽然斷了,不太好。”

楚鈺思忖道:“那就限你一本結束,然後寫其他的。”

“寫誰?”

“你覺得呢?”

他這個問題拋過來,溫言與謝岩也都看向韓憫。

溫言道:“你敢再寫禦史,再怎麼撒嬌都沒用了。”

“我知道。”

謝岩也道:“我和他不熟,沒見過。”

“我也知道。”

在場兩人都迅速撇清嫌疑,韓憫摸著下巴思量:“這個問題我仔細想想……”

他想不出來,楚鈺幫他想了一個:“寫你自己。”

韓憫一愣:“哈?”

學著韓憫方才問他話的模樣,楚鈺道:“韓憫,你寫話本,你應該比我們更明白這些。你不覺得,嬌俏可人起居郎和殺伐決斷皇帝陛下,更配嗎?”

給自己挖了個坑。

韓憫艱難地搖頭:“不覺得。”

“我覺得還挺配的,是吧,辨章?”

楚鈺把他推到一邊,自己挨著溫言。

溫言認真地想了想,與他相視一笑:“比我們兩個配。”

“豈止是配,簡直是絕配。我做起居郎的時候,聖上從來沒留過我吃飯,你連夜宵點心都在福寧殿吃,豈不奇怪?”

“而且你和聖上自小相識……”

韓憫反駁道:“可那是在打架。”

楚鈺一笑,兩隻手分分合合:“要打,當然要打,可是打了之後,誒,又和好了。起起伏伏,來來回回,在打架中發現自己情根深種,難以自拔。”

他提醒韓憫:“我們在給你講《聖上與起居郎二三事》的寫作提綱,你快點找紙筆記下來。”

韓憫捶榻,大聲道:“我不要寫這個!”

“你不寫也行,你不寫,我和辨章寫。你給我們寫了幾本,我們也給你寫幾本。”

“反正我不寫。”他再想了想,杏眼一瞪,氣鼓鼓地說,“也不許告訴傅詢。”

楚鈺失笑:“你還跟我們提要求?”

韓憫放輕語氣:“彆告訴他。”

“怎麼不告訴他?你不是和他不對付嗎?告訴他,正好也氣一氣他,你看我和辨章就被你氣著了。”

“彆告訴他。”

“再說吧。這麼好玩的東西,怎麼能不告訴聖上?”

他二人相視而笑,韓憫氣得下了地,拖著鞋子,蹭蹭蹭地走到謝岩那邊。

謝岩無奈地看了他一眼——

我也沒辦法,本來可以蒙混過關的,誰知道你還隨身帶著寫好的書稿。人贓俱獲,我怎麼幫你?

韓憫抱著手坐在他身邊,一言不發。

生氣。

*

安靜地坐了一會兒。

竹榻上,楚鈺與溫言交換一個眼神,再看看韓憫。

逗得狠了,好像是有點惱火。

誰知道怎麼提到傅詢,他就會生氣?

溫言朝楚鈺使了個眼色,他便下了地,上前推推韓憫的手。

“誒,小乖乖,彆生氣了。”

韓憫不為所動。

知道他惱什麼,楚鈺便道:“要我們不告訴聖上也行。”

韓憫轉頭看他,很快又轉回頭去。

幾張書稿在他麵前晃了晃。

“你把你寫的這些東西給我們念一遍,就不告訴聖上。”

他眉心一跳,抬起頭,問道:“真的?”

“真的。”

楚鈺望了一眼窗外天色。

“現在太晚了,你先念一段,咱們就吃飯。”

這太簡單了,這東西就是他寫的,讓他念出來,一點都不難。

韓憫一把接過書稿,掃了兩眼,輕咳兩聲,清了清嗓子:“這個……”

好難。

怪害臊的,念不出口。

楚鈺搓他的腦袋:“念啊,記得把探花郎三字,換成起居郎。”

韓憫抹了把臉,梗著脖子念道:“……起居郎登時小臉通紅,聲若蚊蠅。”

“竟然還有表演的。”楚鈺捏捏他的臉,“小臉通紅,聲若蚊蠅。嗯,很像。”

韓憫拍開他的手:“你彆搗亂。”

他試圖用沒有任何感情起伏的語氣,來念自己的話本:“生來風流,浪跡於花團草叢,又怎會沒有聽過這樣的話?隻是他此時被齊帝逼在牆角,齊帝兩條強有力的長臂正堵在他身側,目光灼灼……”

才讀了兩句,他就讀不下去了。

寫的時候不覺得古怪,要他念出來,實在是……

韓憫丟開書稿,哀嚎一聲,趴在案上,臉埋在手臂裡。

“你們想寫起居郎就寫吧,你們想告訴他,也告訴他吧。我不念了。”

嗚嗚,我想回家。

*

這天的晚飯,是楚鈺派小廝去外邊的酒樓打包的。

飯前聽韓憫念了一會兒話本,飯後又聽他讀了幾段。

韓憫捧著一卷《二三事》,委屈巴巴地站在一邊,活像個說書的小先生。

但是他又竭力維持語氣的平淡,試圖掩蓋自己內心的崩潰。

眼見著他要發作了,溫言打了停:“好了好了,不用念了。”

韓憫將話本往桌上一丟,氣哼哼地坐下。

現在就是後悔,十分後悔。

天色漸暗,楚鈺順路送他回去,謝岩要回建國寺去。

走出文淵侯府所在的小巷,楚鈺扯著韓憫,徑直向前走去。

韓憫回頭看了一眼:“誒,謝岩……”

“我不認得他。”

隻留下這一句話,楚鈺就將韓憫推上馬車,自己也坐進去。

他靠在位子上:“我問心無愧。他之前敢在舉子麵前,說他不認識我。我也敢不認得他。今天請他過來,剛才請他吃飯還清了。我不過是以彼之道……”

他一轉頭,看見韓憫掀開簾子,正和謝岩比手勢。

而謝岩溫笑著朝他擺擺手,不要緊。

楚鈺看得有些煩,扯住韓憫的腰帶,把他拽回馬車,放下簾子。

楚鈺振振有詞:“你是我的文人,你跟他打什麼手勢?”

馬車轔轔駛動,謝岩站在巷口,泠泠月光斜斜地打在他身上。

他站在原地,如做伴讀時,送走小少爺一般,俯首作揖。

*

次日不該韓憫當值,起床之後,想續兩頁書稿,但是寫不出來。

昨天在溫言那兒念了一段,他昨晚做夢,都是那一段的情形。

——傅詢把他堵在牆角,兩條手臂按在他身側,目光灼灼。

傅詢剛要開口說話,韓憫下意識說:“不是吧,陛下?對著我也能行?”

他明明不是想說這個的。

但是說完這話,他就醒了。薄汗浸透中衣,貼在背上,有些涼。

他還抱著傅詢的長劍,懷裡捂著,冰涼的劍鞘有些溫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