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雙眼微紅(1 / 2)

六月盛夏, 日出之後便十分燥熱。

宮中用硝石製冰,傅詢出行時,取一兩塊擺在馬車裡, 十分宜人。

在冰上鑿出一個凹陷, 上邊擺著一個琉璃缸子, 裡邊放著各色時鮮瓜果。

傅詢看了一眼麵前的東西, 對韓憫道:“南邊新送上來的,你嘗嘗。”

這些東西, 韓憫在福寧殿當值的時候就常吃。

南邊官員進京述職的時候帶的, 荔枝櫻桃,甜瓜楊梅,傅詢不愛吃,全都進了他的肚子。

韓憫曾經創下一人獨吃一小竹筐櫻桃的記錄, 打個嗝都是櫻桃味的。

今日的琉璃缸子裡全是荔枝,韓憫道了謝,伸手拿了一個。

在外邊要矜持一些, 他隻吃了兩個就停下了。

傅詢疑惑地看著他:“怎麼不吃了?”

韓憫笑了一下:“臣吃好了。”

他吃的少, 傅詢下意識以為:“病了?”

韓憫努力保持微笑:“沒有,臣真的吃好了。”

“等會兒帶過去慢慢吃吧。”

“謝陛下厚愛, 臣不用。”

“這東西放不久,他們送過來,也費了一番功夫, 你不吃就放壞了。”

“也是,那臣儘力為陛下分憂。”

說著,他又伸出手摸了一個。

傅詢又問:“方才你送出來的, 是裁縫?”

“是, 臣過幾日就束冠了, 請老師傅上門調調衣裳。”

雖是試衣裳,但他今日在家,原本是臨時被喊出來的,隻穿了一身半舊的衣裳,又素淨又平常。

頭發也用發帶挽著,想了想,還是全係起來了。係得高一些,也更有精神。

傅詢看著他綁頭發,隨口道:“我們幾個一起長大的,數你年紀最小。”

“是。”

“你也要束冠了。”

“是。”

傅詢不明意味地勾唇笑了一下。

此時馬車駛出城門,遠遠地便聽見馬匹的嘶鳴聲、人群的歡呼喝彩聲。

韓憫掀開簾子看了一眼,隻見不遠處的空地上,用木樁立起圍牆,圈出一大塊地,又用彩旗裝飾。

周圍搭了高台與棚子,世家貴族各自占著一處。此時場上正比著,聽著聲音,看比賽的不隻有公子哥兒,還有姑娘小姐。

倒是十分熱鬨。

韓憫放下簾子,轉回頭,笑著道:“原本是宋國人的遊戲,怎麼小叔叔也喜歡上了?”

傅詢道:“他素來征戰在外,如今無仗可打,自然是心癢了。”他想了想,又意味深長地補了一句:“宋國使臣來永安,自然帶來了他們的玩意兒。”

早前幾日鬆竹館就傳了密信過來,說宋國的廣寧王趙存與季恒認識了。季恒又是信王李恕的外甥,有理有據地說上兩句,李恕也會應下他的合理請求。

再加上收到密信時,傅詢就讓人吩咐李恕,近來季恒要做什麼,都答應他。

所以這處馬球場,其實是趙存與季恒在背後推動,借李恕的手辦的,傅詢早先也和李恕通過氣。

但傅詢並不想把這件事情告訴韓憫,隻是見他掀著簾子看,興致不錯的模樣,彆過臉去,淡淡道:“你要是喜歡,等九月去秋狩,打野兔野雁才有意思。”

韓憫道:“都挺有意思的。”

傅詢十分正經:“野兔漫山遍野都有,不像他們,爭破了頭去搶一個球。”

韓憫看著他,想笑又不敢笑,憋得很辛苦。

傅詢瞥了他一眼:“想笑就笑。”

韓憫摸摸鼻尖,還幫他找起理由來:“其實這個和所處地域也有關係。我大齊山壑丘陵遍布,有時候馬匹跑也跑不出多遠,所以看重山野狩獵;宋國地處平原,他們比較喜歡這個。”

“你想說,打馬球可以加到軍隊訓練中去。”

“正是,宋國把它當做取樂的玩意,實在是虧了。”

已然到達馬球場外,馬車也停下了,外邊人請聖上下車。

落了地,信王爺李恕與悅王爺傅樂就帶著人在馬球場外候著。

見過禮,說了兩句客套話。

裡邊人比賽未完,傅詢看了一眼看得出神的韓憫,抱著手在外邊停下腳步,道:“等他們打完再進去,行禮叩拜反倒打擾他們。”

場上分做兩隊人,為作區分,分彆在右臂上係上紅色或藍色的絲帶。

韓憫與悅王爺站在一塊兒,仿佛看見一個熟人:“小王叔,那個係著紅絲帶的,是不是傅讓?”

“憫憫好眼力,他躥得這麼快也看得見。他愛熱鬨,哪裡有不上場的道理?”

“還真挺有意思的。”

悅王爺看了看自己憨實的腰身:“那可不?倘若小王叔再年輕個幾歲,就和他一起上場了。”

韓憫笑了笑:“讓他自己去玩,我和小王叔一起看看就好。”

再看了一會兒,兩邊得分追平,最後一刻,傅讓扯著韁繩,斜跨在馬背上,一揮畫杖,擊進一球。

人群中爆發出一聲震天的喝彩。

險勝對麵,傅讓誌得意滿地騎著馬,在場子裡撒開腿跑了一圈。

跑到靠近出口的地方,這才看見傅詢站在那兒。

傅讓一驚,趕忙勒馬,翻身落地,俯身作揖:“皇兄。”

傅詢看向他:“玩得不錯,起來罷。”

“是。”

傅讓歡歡喜喜地應了一聲,走到韓憫和悅王爺那邊,和他們挨在一起說話:“什麼時候來的?怎麼樣?我還行吧?”

韓憫推了推他的手:“怪熱的,你彆黏過來。”

傅詢攏著雙手,緩步走進馬球場。

他頗有氣勢,不等內侍通報,場中眾人都看見他,安靜下來,彎腰行禮。

搭建的高台棚子繞場一周,傅詢環視一圈,目光掃過宋國使臣所在的棚子,很快就挪開了。

“不過是信王爺說有意思,朕便過來看看,不必約束,該怎麼玩就怎麼玩。”

他回頭,朝韓憫招招手,要他過來。

韓憫隻好留下旁人,走到他那邊。

*

信王爺在正中給他們留了位置,棚子寬敞,又比兩邊的高台略高一些,風吹過,十分涼快。

傅詢在位置上坐下之後,眾人再行了禮,才各自落座。

隨侍眾人在他身後側坐下,原本韓憫一掀衣擺,也要坐下,卻不料傅詢把他麵前的軟墊往自己這邊一扯。

韓憫差點撲了個空,伸手按住自己的墊子,傅詢把軟墊拖過來,擺在自己身邊,拍了拍:“你過來坐。”

韓憫磨了磨後牙,氣呼呼地坐下了。

坐在後邊的楚鈺拿出紙筆,默默記錄。

溫言道:“得虧你喜歡看,還記得這麼高興。要是尋常史官,早把他二人罵死了。”

三位王爺也與他們坐在一處,打過招呼,分了點水果吃。

下一場還沒開始,坐在前邊的傅詢與韓憫也在吃水果。

案上的水晶碗裡擺了些水果,傅詢拿了幾個放到韓憫麵前,韓憫不理他。

傅詢想了想,吩咐侍從:“把馬車上的荔枝拿下來。”

聽見荔枝,韓憫神色微微一動。

他不經意間望向右側,忽然看見有人朝他招了招手。

原來那邊是柳家的棚子,朝他招手的是穿著男裝的柳毓,柳停、江渙與謝岩都在那個棚子裡。

韓憫也朝他們揮揮手。

等侍從把荔枝捧來,場上又開始了一輪比賽。

韓憫吃著荔枝,看著比賽,不知不覺,跪坐的姿勢就變成盤腿坐,所謂恃寵生驕,好不悠閒。

*

又一場結束,傅讓才說打了一上午,累得不行,才休息了一會兒,又手癢了。

他向傅詢請辭:“皇兄,臣弟有些心癢,這就去同他們再打一局。”

傅詢還沒來得及應話,廣寧王趙存與榮寧公主就到了。

趙存拱手道:“參見陛下,陛下好興致。”

搭在膝上的手指微動,傅詢毫無喜色地笑了一下:“廣寧王也不錯。”

“這遊戲原本是我們宋國的,隻因我妹妹在外思家,正巧我同信王爺的外甥季恒相識,便請他央求信王爺,開辟此處作為玩樂,不料陛下大駕光臨,有失遠迎。”

傅詢並不接話,隻是看著趙存,眸色晦暗。

趙存繼續道:“不過齊國人到底是頭一回玩馬球,看著到底不如在宋國時過癮。”

他倒是凡事都要暗戳戳地踩一下齊國。

韓憫不愛聽他說話,笑著道:“方才陛下還同我說,宋國使臣既然把馬球帶了過來,我們齊人也不好不還禮,正說要帶王爺去狩獵。我說野物不比死物,也不知道王爺見過會跑的馬球沒有?不過想來,凡事後來居上,也不無可能。王爺說是不是?”

趙存麵色鐵青,想到此來的目的,也不好發作,隻是說了一句:“幾日不見,小韓大人還是一樣伶牙俐齒。”

韓憫笑了笑:“過獎。”

緩了緩神,趙存又道:“既然陛下今日駕臨,光在台上看著有什麼意思?不如下去打一場?我與妹妹也技癢了,正巧隨行的幾位使臣,也都會打馬球。素聞陛下善騎射,想來馬球也打得好,不知我們有沒有這個榮幸,與陛下來一場?”

他分明不懷好意,也不知道有什麼計策等著傅詢。

但是倘若貿然拒絕,恐怕趙存又要說傷害了他們使臣的感情,又要說齊國是不戰而懼,當著這麼多臣民的麵,實在是不好拒絕。

憨憨的傅讓也看出來了,他一抱拳:“皇兄,不如讓臣弟代勞……”

而韓憫在心裡將說辭過了一遍,覺著還算是差不多的借口,才要開口,就被傅詢按住了手:“不要緊,你在這裡看著就好。”

他轉頭吩咐衛歸:“去柳家的棚子裡,把江渙、柳停他們喊過來,你也準備著。”

他又看向傅讓:“你既然想打,就再打一場。”

傅讓點頭:“是。臣弟也許久沒有與皇兄一起玩過這些遊戲了。”

最後傅詢看向李恕:“小叔叔也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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