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鬆竹館裡(2 / 2)

“不是,我是說,不用看他們,看你們就好了。”

韓憫指著溫言:“清冷的。”

指柳停:“溫潤的。”指楚鈺:“風流的。”

最後再看向謝岩:“疏狂的。”

四個人都看著他,韓憫被盯得緊張:“怎麼了?我總是身陷百花叢中,備受諸位寵愛,難道你們自己不覺得嗎?害怕我被騙?笑話,我有你們就足夠了,見過幾位超凡脫俗的文人,凡間尋常人都入不了我的眼了。”

溫言冷笑:“你野心還不小。”

韓憫一握手心,目光堅定:“你們四個,我全都要。不用著急,我明天就束冠了。怎麼樣,要我現在從你們之中點一個嗎?”

楚鈺道:“你喝酒了吧?你們誰讓他喝酒了?怎麼這麼快就讓他喝醉了?”

溫言捏住韓憫的臉:“我看我們也不用教他什麼了,都白操心了,他自己機靈著呢。”

柳停道:“醉了也好,醉了就不記得是誰打的他了。”

*

原是玩笑,不過韓憫這麼一攪,他們也不再說什麼要教他之類的話,隻留下那位彈琴的白衣公子,就各做各的事情。

韓憫吃了些點心,抿了抿唇角,想找個人聊天,到哪裡都被趕回來。

他拽著溫言的衣袖:“辨章?”

溫言扭過頭:“可不敢再和你說話了,原來你把我們當做花兒蝶兒的。”

韓憫道:“我哪敢啊?辨章這樣的,最起碼也是高山雪蓮花、金翅大鵬鳥。說說話嘛,怪悶的。”

溫言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沒有開口。

正巧此時白衣公子一曲畢,他們都不理韓憫,韓憫便去找他說話。

“我還沒學過彈琴,鬥膽向先生討教了。”

他笑了笑:“公子客氣了。”

他一手指弦,將每一根都撥動一下,十分細致地教韓憫。韓憫也試著撥了一下。

那頭兒,四個人交換了一個眼神。

身陷百花叢,備受百花愛。韓憫真不是胡說的,他和誰都能聊起來。

良久,韓憫才在他的指導下磕磕絆絆地彈出半首曲子。

而後房外有人敲門:“雲公子,花藥房裡。”

韓憫回頭:“雲公子在我們這兒再待一個時辰行嗎?”

“不好意思,那邊的客人先定下了。”

“好吧,打擾了。”

韓憫癟了癟嘴,不舍地看向白衣公子。

他溫笑道:“下回公子再來,我再教公子把下半首彈完吧。”

“行吧。”

他起身要告辭,忽然想起什麼,對韓憫道:“我想回去換身衣裳,能不能勞煩公子幫我把琴抱到花藥房去?”

韓憫點點頭:“好。”

雲公子仍是笑著:“多謝,出了門,向左走,儘頭那間房就是。”

“好。”

同朋友們打了聲招呼,韓憫抱著琴出了門。

向左走,至儘頭,韓憫敲了敲門,裡邊人應了一聲,他才推門進去。

鬆竹館裡常見的素色帷幔遮掩,韓憫抱著琴走進去,還沒說話,忽然覺得坐在裡邊的人有點眼熟。

他凝眸往裡邊看的時候,裡邊那人也看見他了,一反手,把手裡的茶盞倒扣在案上。

盛怒之下,說話的口氣也不太好聽:“你在這裡做什麼?”

韓憫衝上去掀開帷幔,氣衝衝道:“我還想問陛下來這裡做什麼呢。”

帷幔之後,傅詢端正地坐著,手邊茶盞倒扣,茶水流了一桌,滴滴答答地往地上淌。

韓憫看了他一眼,哼一聲,彆開目光。

“我說那時候我看雲公子,怎麼把陛下看生氣了。原來是臣眼拙,不小心冒犯了陛下的人。”

其實這裡也不止傅詢一人,信王李恕、悅王爺與五王爺傅讓都在。

見皇兄臉色奇差,傅讓連忙上前,拉了拉韓憫。

還沒說話,就聽傅詢道:“不是你想的那樣,他是鬆竹館的暗樁。近來趙存常來這裡與宋國細作見麵,我與幾個王爺來這裡議事。”

韓憫一噎,完全沒想到剛才教自己彈琴的那位公子,還是傅詢安排的人。

他剛要道歉,雲公子就回來了。

他從韓憫手裡接過琴:“麻煩韓公子跑一趟。”

韓憫乾笑兩聲:“不客氣。”

傅詢看著不高興,拿起倒扣的茶盞,又在案上砸了一下。

“你給我過來,你在這裡做什麼?”

理由不是很正當,韓憫也不敢大聲回話:“過來聽曲。”

“你一個人?”

“那倒不是,還有琢石、辨章他們。”

事情也不談了,傅詢豁然起身,拉著他的手就往外走。

房裡雲公子站在原地,悅王爺無奈地笑了笑:“你何苦招惹他二人?”

他道:“我好好的一個雲公子,就因為韓公子多看了我兩眼,喜歡我,被弄個代號叫做棉花。換了王爺,王爺樂意?”

“陛下一向朝堂得意,這次還得多謝我把韓公子往他那兒推一把呢。韓公子方才可不是惱了?不過不知道怎麼的,他就是凶不起來。”

傅讓一臉疑惑:“小王叔,你們在說什麼?”

悅王爺愛憐地摸了摸他的腦袋:“你一向開蒙晚,不著急。”

*

韓憫被傅詢拽著往前,一路氣勢洶洶,抱著樂器的公子們都避著他們走。

傅詢問:“第幾次來?”

“才第一次。”

“除了溫言、楚鈺,還有誰?”

“還有柳師兄和謝山石。”

“除了彈棉花的,還有誰?”

“還有一位彈琵琶的,一位彈月琴的公子,不過沒待多久就走了。”

“在哪間房?”

韓憫停下腳步,使勁拽住他:“我還沒問你呢,你來幾回了?”

傅詢站定回頭:“頭一回。”

“除了三位王爺,還有誰?”

“沒有了。”

“雲公子既然是暗樁,平時肯定要傳遞……”

“用鷹。”

“我就知道,那麼多隻鷹,肯定不能單給我。”

“飛到鷹舍,底下人把消息遞上來。”

韓憫轉念一想,好像也是,否則福寧殿外就圍滿了鷹。

傅詢咬牙道:“隻有你的蘿卜頭敢飛到福寧殿裡,還在奏章上踩腳印。”

韓憫撓了撓臉頰:“那是微臣一時性急,不小心誤會了,給陛下賠罪,請陛下恕罪。”

傅詢盯著他半晌,最後嗯了一聲,揉了一把他的腦袋。

把韓憫送回楚鈺他們在的房間,楚鈺等人都嚇了一跳,起身作揖,不敢抬頭。

傅詢的目光在他們之間掃過一圈,把韓憫拎進去:“在這裡等著,我等會兒就過來找你。”

他又對眾人道:“看著他,不許再叫彈琴的。”

門扇關上,傅詢一走,韓憫就衝到窗邊,打開窗子要逃跑,被幾個人抱住了。

“韓憫,這是二樓。”

“我頭一回來就被抓住了,我還那樣跟他說話,太丟臉了,讓我下去!”

最後韓憫還是被按在座位上了。

他不高興地抓了抓頭發。

當時不該那樣衝進去質問傅詢的,後來傅詢解釋,這樣就不會太難堪。

他對關於傅詢的事情的容忍度好像降低了。

不多時,外邊人就送來一桌飯菜,讓他們先吃著。

他們都知道是誰讓人送來的,韓憫食不知味。

不好,韓憫,一個壞消息。

你正在被有關傅詢的一切事情左右。

*

天色漸沉時,傅詢過來了。

他看向韓憫:“你明天束冠,彆在外麵玩了,早點送你回去。”

韓憫抬眼看他,還沒說話,傅詢走近問道:“怎麼了?”

韓憫回過神,抓了抓頭發:“沒事,走吧。”

他同朋友們道過彆,一路無話,跟著傅詢離開鬆竹館。

馬車在外麵等著,一同上了馬車,仍是沒有說話。

馬車緩緩行進,韓憫趴在窗邊,撐著頭出神,傅詢坐到他身邊,掀起簾子,順著他的目光往外看。

這時已是六月底,七月入秋,天氣轉冷,陰冷氣重,所以永安城中有放水燈許願祈福的習俗。

他此時正望著近處賣水燈的小攤出神,那小販看見,也笑著對傅詢道:“給買一個吧,瞧這位公子都看傻了。”

傅詢當即叫停馬車,親自走下馬車,挑了兩盞水燈。

韓憫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時,傅詢已經讓馬車出城去鴛鴦湖了。

傅詢把兩盞蓮花形的水燈都放在他手邊。

這東西他們小的時候不是沒放過,往往是好幾個朋友一起去的。

在永安的時候每年都玩,韓憫已經不記得自己許過多少個願望了。

鴛鴦湖畔,還是六月底,人不多,湖裡隻零星漂著幾盞忽明忽暗的燈。

韓憫托著兩盞燈跳下馬車,遞給傅詢一個,再從筆橐裡翻出兩支筆與墨盒。

蓮花燈有五瓣,韓憫提筆沾墨,在五瓣上寫字。

傅詢悄悄站到他身後,一低頭就能看見他在寫什麼。

第一願國泰民安;第二願文成大齊;第三願聖體康健。

其餘兩瓣,分給他的親人和朋友們。

韓憫落下最後一個字,才發現傅詢站在他身後,他把水燈拿遠:“哪有這樣的?”

傅詢擰著眉,仿佛有些不悅,把自己手上那個也遞給他。

接過之後,韓憫再沾了沾墨,問道:“陛下想寫什麼?”

“你寫吧。”

韓憫微怔:“嗯?”

傅詢刻意強調:“你的那個把你自己漏了,寫你自己。我記得,你第一次許的願,是做天底下最好的文人,就照這個寫。”

韓憫搖頭:“陛下記錯了,我第一次寫的是——”

他朝傅詢“羞澀一笑”:“我要把傅苟按著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