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至大的罪(2 / 2)

韓憫上前開門,還是習慣喊她榮寧公主,開了口,才反應過來:“……趙姑娘。”

趙殷滿意地笑了:“小韓大人。”

韓憫將門掩上,趙殷向傅詢行了禮。

她淡淡道:“陛下的人好手段,幾句話就把趙存撩撥得動了歪心思。”

傅詢不答,專心吃韓憫給他挑的點心。

要鼓動趙存犯下大罪,單憑一個彈琴的雲公子,自然不夠。

趙殷太聰明,隻要她還向著趙存,這件事情便不好辦。

所以傅詢要他兄妹二人離心。

趙殷又道:“要在齊國境內處決宋國使臣,非宋國使臣犯了大罪不可,至大的罪,也大不過謀逆。如今趙存已經有了取代陛下的心思,再讓那位雲公子吹幾次風。我太了解他,他沒腦子,彆人說什麼,他都被牽著走——”

其實趙存也不算傻,隻是與他妹妹比起來,他確實差的許多。

趙殷道:“沒腦子的人,動起腦子來,才是最要命的事情。旁人都這樣說,就連我也攛掇他,多說幾次,恐怕他就會當真。等他做足準備,事情鬨大,人儘皆知,再以謀逆之罪治他,以幫篡之罪治宋國使臣,料想宋國國君也不敢多嘴。”

傅詢仍舊不語,趙殷反應過來。

她要親手處置趙存與宋國使臣,可是於傅詢而言,卻沒有什麼好處,反倒還將皇位與齊國百姓同時置於險境。

傅詢大可以現在就打發趙存走,而不是將他留下來,反倒埋下一個謀逆的禍根。

趙殷問道:“陛下想要什麼?”

傅詢掃了她一眼,趙殷又道:“趙存以出使名義謀篡,陛下必定震怒,到時陛下質問宋國,我亦可回國周旋,宋國國君雖不知此事,但到底趙存是他的兒子,是他的使臣,免不了要割肉平息天子之怒。陛下想要什麼?”

傅詢道:“往後你會知道的。”

“那現在……”

“去鼓動他。”

“可是……”

要謀篡,總要有兵權。趙存雖然傻,也不至於傻到這個地步,以為驛館裡的宋國使臣就能隨他一起,殺到齊國皇宮裡。

傅詢看了一眼李恕:“會有的,用我們齊國的兵。”

趙存不肯謀篡,傅詢在背後創造條件,也一定要把他往這條平坦卻短暫的路上推。

隻要他肯謀篡,落敗之後,才有許多文章可做。

*

再說了一會兒話,趙殷恐惹人懷疑,這就要回驛館去了。

臨走時,害怕傅詢反悔,更怕傅詢不信任她,趙殷抽出腰間佩戴的小匕首,往自己的手心劃了一道。

鮮血淋漓,她舉著手發誓:“我趙殷今日與宋國皇室一刀兩斷,此後儘全力為齊國謀劃。”

傅詢扯了扯嘴角,笑了一下:“何至於此?”

“陛下得到自己想要的東西之後,希望陛下能夠保我周全。”

“自然。”

就這樣說定了,趙殷接過韓憫遞過來的手帕,草草地包紮了一下。

“小韓大人送我出去吧?”

韓憫頓了頓,知道她有話要說,還是應了:“……好。”

傅詢自然不肯,站起身:“一起。”

於是傅詢走在前麵,韓憫與趙殷並肩走在後麵,李恕在最後邊。

趙殷掐了一下手心,問道:“小韓大人,照你們文人的說法,我這算不算是無父無君,不忠不孝?”

韓憫搖搖頭:“忠君之君當為君,孝父之父當為父。若君父不為君父,不必強求忠孝。”

“你說的是,比宋國的酸腐儒生講的對多了。宋國一直自恃中原正統,其實在學問上,也被你們比下去了。”

傅詢忽然回頭,幽怨地看著韓憫。

韓憫一臉疑惑:“怎麼了?”

傅詢朝他招招手,要他過來,韓憫走到他身邊之後,也不說話,隻是握住他的手腕,要趙殷看清楚。

——他是我的,小時候就定下了。

直到門前,趙殷笑著朝他們抱了個拳,轉身上了馬車。

傅詢將韓憫也推上馬車,回頭看向李恕。

“小叔叔今夜回去,把玄鵠軍的兵符準備好,另有用處。”

“是。”

韓憫探出腦袋:“小叔叔還是要保季恒嗎?”

李恕沉默了許久,最後道:“容我最後試他一試。”

*

夜裡回去,李恕將睡夢中的季恒從暖和的被窩裡提出來,拿起馬鞭就要打。

季恒睡得迷糊,季夫人也哭哭啼啼地趕來了。

“他為了你,已經進過一次大理寺了,你竟然還要把他打死,你可是他的親舅舅啊!”

李恕道:“為了我?不過是為他自己玩樂罷了。姐姐不妨先問問他,今日下午,在大理寺說了什麼大逆不道的話?”

當時季恒也是被關得久了,一時昏了頭,才會問李恕“想不想做皇帝”。

事後想起,他的背後也是冷汗涔涔。

季夫人問他,他不敢答,隻是伏在地上。

李恕又道:“你說那話的時候,怎麼就不想想還有旁的人在?你就不怕彆人把這話學給聖上?你就不怕整個信王府都為你陪葬?得虧聖上寬仁,肯信我的忠心,否則今日你我都死無葬身之地。”

季恒神色微動:“聖上肯信舅舅,不就好了。隻是舅舅……怎麼這麼晚才回來?”

“你以為聖上如何肯信我?我在他麵前跪了足足兩個時辰……”

沒有說下去,李恕將馬鞭往地上一丟,轉身離開。

季恒與趙存交好,這件事情,如果借季恒的口,傳到趙存的耳裡,往後事情平息,季恒也就沒有可留的餘地。

聖上與信王生出嫌隙,正是離間的好時候。信王又掌兵,趙存若有心謀篡,一定會來找他。

但倘若季恒不說,還算是把他白日裡的話聽進去了,往後李恕也會保他一命。

隻看季恒自己了。

這就是李恕的最後試探。

*

次日便是七月初一的大朝會。

這日又是韓憫當值,他跟在傅詢身邊,走上紫宸殿。

龍椅邊上擺著一個小板凳,韓起居郎的小板凳。

底下大臣奏了兩件無關緊要的小事,而後禮部尚書道了一聲“臣有本奏”,便往外跨出一步,俯身作揖。

“稟陛下,九月秋狩在即,往年七月,狩獵諸事都應當著手準備。”

秋狩其名為狩,實則更像是一種禮製,祈求秋季豐收、演練武功的禮製,所以一直由禮部主管。

傅詢道:“就照往年的辦。”

禮部尚書再做了個揖:“是。”

而後兵部尚書也出列上前:“往年秋狩,都需派出將軍,提前清理獵場,護衛行宮安全。不知這回要派哪位將軍?”

傅詢問:“往年是哪位將軍?”

“是信王爺。”

李恕站在前頭,往前走了一步,低頭抱拳。

傅詢便轉頭向他看去,透過冕旒看向他的目光,仿佛有些冰冷。

方才兩位大人說話,傅詢都回得很快。可是這回,他半晌沒有說話,倒是將手裡的奏章翻來翻去。

紙質的硬殼在桌案上一下一下地拍著,群臣一開始不覺得有什麼,直到傅詢手裡的奏章拍得越來越急,越來越急。

他們這才反應過來,聖上是不高興了。

至於聖上為什麼不高興?自然是因為信王爺。

殿中寂寂無聲,隻有傅詢手裡的奏章拍在案上,還在急促地響著,仿佛正催促著什麼。

過了許久,傅詢將奏章往案上一丟。

“今年讓衛歸去,信王年紀大了,不好總是勞動他。”

忽然被點到名的衛歸一臉迷茫,同僚推了他一把,他才知道出來領命。

而李恕剛要退回去,傅詢又道:“朕記得,信王回來多日,玄鵠軍的半片兵符還沒交上來,今日下了朝,就拿過來罷。”

“是。”

這日下了朝,旁人都來向衛歸道賀。

“衛將軍領了個好差事啊。”

這差事自然是好的,不僅僅是清理獵場,秋狩時也要陪著聖駕,聖上若是高興,提拔就是遲早的事情。

也有交好的同僚,同李恕說話。

“聖上也是體恤王爺做了這麼多年這差事,今年給王爺放個假。王爺好好休息,自己的人生大事也該提上來了。”

李恕搖頭,麵色冷淡:“我回去準備兵符,先走一步,諸位大人慢走。”

說完這話,他就快步走下紫宸殿的台階。

留下幾個大人麵麵相覷。

照理說,信王李恕與聖上交情很好。

他二人不單是君臣,還是叔侄。

聖上年紀還小的時候,騎射功夫就是德宗皇帝與信王教的。後來在西北領兵,也是李恕帶著他,才慢慢地能夠獨當一麵。

年前恭王逼宮,同樣是信王領兵趕到、拿出先帝的遺詔,一力護送聖上登基。

如今看來,怕是兩人生嫌隙了。

狡兔死,走狗烹,自古君王忌憚位高權重的功臣,更彆提信王手裡還捏著兵符。

難怪聖上讓信王把兵符交上去。

這一日,將兵符交上去之後,信王李恕也自此閉門在家,不再跨出府門一步。

仿佛是在與誰置氣,而聖上很快也下了旨意,信王既然不喜歡出門,那就不要出去了,如同軟禁。

至此,信王遭猜忌的消息,暗中遍傳永安。

意圖拉攏他的人,懷著不安分的心思,蠢蠢欲動。

*

這日,傅詢在福寧殿裡批折子,他說自己手疼,還讓韓憫在福寧殿住著,幫他寫字。

韓憫一連看了幾封奏折。

“都是替小叔叔求情的,說小叔叔丹心一片,請聖上寬恕。”

傅詢沒有說話。

韓憫又道:“小叔叔在府裡憋著,肯定都悶壞了。”

傅詢接過他手裡的筆,佯歎道:“你不會寫重話,那就我來吧。”

“誒。”

過了一會兒,韓憫忽然發現有哪裡不對。

他一把抓起傅詢的右手:“你的手好了!我不住在這裡了,我要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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