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2 章(1 / 2)

表妹萬福 蓬萊客 6789 字 3個月前

嘉芙出嫁, 除了此前同行帶著的檀香木香幾個丫頭都陪了過來,孟氏還讓自己身邊的劉嬤嬤也一並跟了過來。裴右安揭完帕頭走了, 方才歡聲笑語喜慶熱鬨的氣氛便也消失了, 洞房裡安靜下來。劉嬤嬤帶著丫頭們入內,幫嘉芙除去頭冠,摘了首飾和霞帔, 脫下厚重喜服,身上隻剩三層衣裳,隨即換了特為今夜這場合裁製的大紅紵絲雲肩通袖袍,領胸繡有四合如意雲紋,下麵貼身留條起纏枝蓮暗花的緞褲, 腰係紅織金妝花緞裙。比起方才過於莊重的禮服,喜慶不減, 而愈添柔媚之姿。

嘉芙從中午起就沒吃過東西了,此刻那些人都走了,跟前隻剩幾個自己熟悉的人, 繃了一晚上, 慢慢感到腹中饑餓, 猶如前胸貼了後背, 但卻沒有半點胃口,草草喝了幾口劉嬤嬤命人端入的雞醢湯, 剝了小半隻江南密羅柑, 便吃不下去了,劉嬤嬤便命丫頭撤了, 又親自服侍嘉芙淨麵,以芳液漱口,一番事情完畢,便讓嘉芙坐於床沿,等著新郎回來。

嘉芙等了許久,終於聽到外麵再次傳來隱隱腳步聲,廊下有丫頭婆子呼著“大爺”。

嘉芙忍不住再次緊張,身子坐的筆直,雙眼望著門口方向,藏在大袖下的雙手,十指緊急地攥在了一起。劉嬤嬤也聽到了,領了丫頭急忙迎了上去,隻聽門輕輕吱呀一聲,一道身影轉入洞房,裴右安回了。

他看起來也沒喝多少的酒,走路頗穩,進來後,自己除了頭冠,便命人都退下。劉嬤嬤望了嘉芙一眼,示意她上去服侍,自己帶著笑臉,領了丫頭們出了屋,帶上了門。

時隔一年多後,今夜,再次看到裴右安出現在自己麵前,不像方才,周圍全是人,兩人變成了獨處,嘉芙的心跳的飛快,想起母親的再三叮囑,定了定神,從自己已坐了一晚上的床沿邊站了起來,輕輕來到他的身後,鼓起勇氣,低聲道:“夫君,我來為你更衣。”

裴右安背對著她,自己正脫著外衣,聽到身後她在說話,動作一停,轉頭,和她對望了一眼。

兩人距離很近,嘉芙終於看清,他今夜應該並沒喝多少的酒,但雙眸裡依然氤了一層淡淡酒意。

他唔了一聲,說了句“有勞”,將自己方才脫下的外衣放到了她伸過來的手裡,轉身便從她身旁經過,自己坐到了床榻邊上。

嘉芙定了一定,手中拿著他的衣裳,想起從前在武定和他同住時的情景,那時他每晚回來,她總是和侍女搶著去接他脫下的衣,他有時會笑上一笑,有時也沒什麼表情,但她從不覺得有半點彆扭。

今夜他成了她的夫君,她是他的妻。他卻如此的客氣。

嘉芙將他衣裳放好,轉過身,慢慢地回到了他的邊上。

他坐在床沿,她就站在他邊上望著他,雙眸一眨不眨。

紅燭燒照,暗影浮動。兩人一時誰也沒有說話。

片刻後,他仿佛醉了,不勝酒意,抬手揉了揉自己的額,眼睛也沒看她,含含糊糊隻道了一句:“不早了,你也歇了吧。”說完,自己便躺了下去,身上依舊著了裡外三層,最外中衣,看起來整整齊齊,連半絲褶皺都無。

嘉芙輕輕“嗯”了一聲,轉身背對他,慢慢脫去衣裳,脫的隻剩裡衣,輕手輕腳地爬上床,最後躺在他的身畔。

她促縮身子,麵向著他,和他同睡一隻繡了文王百子萬福紋的長錦枕頭,兩人中間卻隔著一尺之距。他仰臥著,一直閉著眼睛,似乎睡著了,呼吸均勻,連睫毛都沒動一下。

嘉芙起先也閉著眼睛,慢慢睜開,注視著他展給自己的半張側臉線條,看了許久,想起母親的叮囑,再三猶豫之後,終於鼓足勇氣,慢慢地朝他靠了些過去,伸出一條柔軟的胳膊,悄悄地攀上了他的腰身。

裴右安的睫尖微微一動。

嘉芙知他還醒著,有些不敢看他。

“夫君……”

嘉芙小聲喚他,聲幾乎蚊呐,睫毛微顫,閉上了眼睛,螓首輕輕貼在了他的一側肩膀之上。

裴右安沒有回應,也沒有將她推開,片刻後,道:“我娶了你,便會護你周全。從今往後,你要老老實實,再不要動不該的念頭。”語調平靜。

嘉芙一怔,身子便僵停了,慢慢睜開眼睛,抬起臉。

他也睜開了眼睛,微微偏臉過來,兩人目光遇在了枕畔。

他的雙眸漆黑,眸光清冷,見不到半點的柔情。

嘉芙麵上霞暈漸漸褪去,那隻攀著他腰腹的胳膊,也慢慢地縮了回來。

“我知道了……是我的錯……我不該那樣對你……”

她不敢再望他了,心中喪氣無比,垂下眼眸,囁嚅著道。

“我倒罷了。你入了我家門,日後難免要和人朝夕相對。全哥兒那裡,你若不喜這孩子,往後離他遠些就是。有事和我說。記住,我不允你再用不入流的手段去達目的,在我麵前,也不可再撒謊。不管出於何種緣故。”

如果說,剛才嘉芙還隻是感到羞慚的話,現在聽到這樣一句話從他口裡說出來,僅僅用羞慚,已經遠遠無法表述她此刻的心情了。

凍龍腦的那件事情,她原本早已經忘記。但這一刻,她被提醒了。

原來他一直都沒有忘記她曾對他撒過的謊。隻是從前一直沒有在她麵前提而已。

而就在今晚,他娶了她後,終於說了出來,教訓她了。

嘉芙瑟縮了下,抬起眼睛,再次看向他。

他說完,已閉目,神色平靜,仿佛再次睡了過去。

“我……記住了……”

應完這短短一句話,便似用儘了全身氣力,嘉芙耷彎著頸子,一動不動。

屋子裡沉寂了下來,耳畔隻剩他的呼吸之聲。

嘉芙不再靠著他了,如先前挪出來的那樣,又悄悄地,一寸寸地挪了回去,直到自己不會再碰到他半片衣角。

她屏住呼吸,慢慢地翻了個身,一閉上眼睛,眼淚便滑落,滾到了耳側。

她不敢發出抽泣之聲,淚卻止不住,默默地洇濕了一片枕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