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右安道:“若關乎朝廷民生,講便是。”
李總兵壓低聲:“大人,此次甄公子等人能安然返回,功在金麵龍王,卑職不敢奪。這個龍王,卑職早兩年也曾奉命前去捉剿,隻是他匿身的金龍島,位置隱秘,防守堅固,因他從不襲擾沿岸,上頭泛泛而過,卑職也就由他了。此次倭寇來襲,除襲泉州,另有平海。卑職聽聞,攻打平海的那路倭寇,還沒來得及登陸,在海上便被人給圍剿了,據官兵講,似乎也是金麵龍王之人所為……”
他頓了一下:“金麵龍王助官府剿寇,本是立了大功,但卑職這幾年,暗中一直留意此人,總覺得他來曆並不簡單,此次終於得以與他打了個照麵,想起了個人。”
“何人?”
“便是天禧朝的董承昴董將軍!”
“你何以如此斷定?”
“大人所有不知,卑職當年曾在董將軍麾下做過遊擊,後董將軍獲罪,不知所蹤,卑職幾經輾轉,到了泉州,此次和那金麵龍王終於碰頭,雖遠遠隻一個照麵,見此人果真如傳言那樣,臉覆麵具,但卑職卻總覺哪裡見過,且觀他旗令幟號,亦似曾相識,故有此大膽推測。倘若這龍王真是當年的董將軍,本就是個漢子,蒙冤在先,加上此次立功,若他投向朝廷,當今萬歲想也會納用。”
裴右安注視著李總兵:“這事你可曾告過旁人?”
“此事全係卑職猜測,未必是真,故未敢告知旁人,因知大人乃天子近臣,才鬥膽相告,請大人斟酌決定。”
裴右安沉吟了片刻,點頭道:“你為人忠良,行事謹慎,本官會替你在皇上麵前加以舉薦。此事本官會多加留意,你這裡,不可再向旁人透漏。”
李總兵得如此嘉褒,喜出望外,又感激萬分,再次撲地叩謝,起身後,遵命退出。
……
嘉芙和母親哥哥一道回家,先去看了祖母,過後檢點財物,報上來說,燒了倉庫,損了一條滿載貨物的大船,損失慘重,且經此一事,朝廷必定很快就會再次下令海禁,一旦實行,便不知何年何月才能恢複通船,像甄家這樣以船隊走海的商戶,必元氣大傷,如被斷命脈。
但這些都是身外之事了,所幸船上絕大多數人都平安歸來。當晚,甄家在堂前設飯,安撫那些受驚的隨船之人,給傷者和不幸死者的家屬發放撫恤,內宅之中,也單獨設了家宴,裴右安推了高大人的宴請,回到甄家用飯,當晚,孟氏替女兒女婿收拾好屋子,兩人住下,次日,裴右安便出去了,在高大人和李總兵的隨同之下,察看海防,增減防兵,督促各地聯合調兵,圍剿粵地盜首,忙忙碌碌,早出晚歸,終於這日,傳來了消息,說已為患粵閩多年的盜首被捉,斬首梟示,泉州民眾聞訊,無不奔走相告,到裴右安回城那日,滿城歡慶,民眾爭相出街,爭睹傳聞中的裴相風采,又有大小官員和本地紳士,依次排設慶賀筵席,送來的請帖,幾將甄家帖盒裝滿。
當天晚上,裴右安陪著嘉芙,從祖母胡氏房中探病出來,回了兩人屋裡,他換了身衣裳,說自己還有一事,今夜可能回不來了,讓她不必再等自己,早些歇了。
嘉芙死死抱著他胳膊不放,撅嘴道:“什麼事這麼放不開,非得連夜出門,還一去一夜?莫不是那些人又鋪排花宴,請來什麼彤雲十豔,叫你燈下賞美,賞鑒品評?”
那些宴請,被裴右安以服喪為由,一概推拒了,嘉芙自然知道,隻是見他來了之後,今日好容易才得了空閒,晚上便又要出去了。和他也朝夕相處了這麼久,她感覺的到,他今夜似乎懷了點心事,和先前忙的那些事情不同,聽口氣,還要出去一夜,又心疼,又有些不快,知他一向疼寵自己,怎麼鬨他也不會真的生氣,索性就和他發了個小脾氣。
裴右安笑了,捏了捏她撅的像朵牽牛花的小嘴,隨即抱住了人,低聲安慰,哄了片刻,嘉芙終於鬆開了他的胳膊,卻改而抱住腰身,仰臉望他,鄭重地道:“大表哥,我知道你應當有事,我也知我沒用,不能助力於你。但是我想叫你知道,你的事就是我的事,就算我幫不上忙,我也希望你不要什麼都瞞著我。我真的不是小孩子,我是你的妻。”
裴右安俯視她,兩人四目相望了片刻,他柔聲道:“我明日就回,你早些睡吧。”
嘉芙壓下心中的失望,慢慢鬆開胳膊,微笑道:“我知道了,那你自己小心,我等你回來。”
裴右安抬手托住她腦袋,低頭輕輕親了下她的前額,轉身出去。
他的肩上,到底還有多少的重擔?而在他的心裡,到底又還獨自負了多少的秘密?
嘉芙目送他的背影出門,心中慢慢地湧出一絲沮喪,又猜測他今夜到底何事,竟不能和自己說,坐在那裡發呆之時,忽然聽到一陣腳步聲近,抬眼,見裴右安竟又回來了。
“走吧,我帶你同去。”
裴右安朝她微微一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