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章(1 / 2)

汴都守城將領換了,山匪組成的雜亂軍成了城門下的死魂,正規軍接管汴都,城門依然緊閉。

穆大林在城門不遠處守了一日,城門自始至終沒有打開的跡象,他踩著月色回到山洞,告知長公主汴都城門守將的變化。

他能從這些細微變化裡知曉皇位之爭暫時結束,登上皇位的皇子有武將支持,皇位穩固,現在正在清算汴都站錯位的世家百官。長公主什麼都聽不出來,隻問一個問題,守城的將領刀上有沒有紅繩?

長公主的眼睫毛和瞳孔都因為緊張和害怕在不停地顫抖,等到穆七林點頭,她的眼睛倏然燦爛,興奮地猛親嬋嬋。

小皇孫背著手,一身的穩重,“我早知道父王隻在家笨,出了家門還是很厲害的。”

長公主連連點頭。她給哥哥擋箭是沒過腦子的事情,不算冒險。從公主府跑出來跟著穆伯伯走才是她第一次冒險,也是唯一的一次了。她惜命,沒有百分百的安全,她不去為難自己。母妃說像她這樣身處高位被偏寵又不喜歡想事情的人,簡簡單單地活著才是好事。

母妃去世前教了她很多長壽久安的明謀,現在她的情況是母妃說的“萬一你哥哥當了皇帝,而你又傻人傻福地沒有死在皇位爭奪中”,她不用管什麼陽謀和陰謀,隻要抱緊哥哥的大腿,怎麼開心怎麼來。

小皇孫:“我們去找父王吧。”

長公主堅定地搖頭,“不,哥哥剛搶到皇位,事兒多,危險多,我們等哥哥忙完了事情來接我們。”

小皇孫也不想走,昨天嬋嬋會翻身了,他的功勞,今天他能一個人吃一整隻烤雞腿。他還計劃著教嬋嬋爬,他和嬋嬋爹說好了,他教會嬋嬋爬,嬋嬋爹也給他做一個威風凜凜的虎頭板凳。

父王的手隻會寫字,乾啥啥不行,彆說虎頭板凳了,父王連砍樹都不會。每次看見嬋嬋爹乾活,他都擔心父王落魄後怎麼養活家。現在父王當了皇帝,有個正事乾,他可以少操一份心了。

小皇孫長長地呼了一口氣。家裡一窩笨瓜瓜,隻有一個聰明蛋,他的壓力很大。

汴都壓抑的死寂在第三日被慘叫哭嚎聲打破,武皇十年前從母妃手裡接管的黑錦衛蒙麵提刀走出了皇宮,他們拿著武皇頒發的二十道弑殺命令,以血清洗汴都的汙泥。

血腥氣被關在汴都內,城門緊緊地關著,外麵無從知曉朝廷翻天動地的巨變。有許多的世家豪族以商隊做掩護來探聽汴都的形勢,被守城將士刀上滴滴落地的血嚇得說不出一句話。

兮娘遠遠看了一眼,嗤笑一聲。這些世家豪族讀儘了聖賢書,披著一層偽善的虱子袈裟,做著世上最殘忍冷血的事情。以耕讀治世立身的仁善世家早已被他們蠶食殆儘。

柳娘拍拍兮娘的手背,兮娘擦掉臉上不知道什麼時候落下來的淚。每次看見這些裝模作樣的世家子弟,被她刻意壓下來的疼就會浮出來。那是一場蓄謀已久的大火,她老爹隻救出了她,整個李家都慘死在南營三大世家的覬覦下。

南營三大世家也來了,他們穿著其他世家的衣服,自以為瞞天過海。她認得他們每一張臉,化成灰也忘不掉,這是舅舅抱著她一張一張記下來的,每一張都是李家上上下下兩百七十二條命的仇恨。

老爹讓她忘記,蚍蜉難撼大樹,無聲無息消失的商隊和小家小戶太多了,李家隻是其中一個,她還小,不能找死。

她現在不是小姑娘了,她仍不會貿然出手,她還有小女兒。家裡的人都活夠了,命裡爬滿了毒蟲,死就死了,死前大仇得報也是痛快。她的小女兒是乾淨的,笑起來是甜的。全家的小命脈,她要好好地守住,不能有一點不好。

心裡裝滿了女兒,眼神裡的仇恨被壓下,重歸清亮堅韌。兮娘低頭看手上的悅女琴,猛然抽出刀,劈斷無用的琴板和雕飾。悅女琴已沒有了最初的模樣。

柳娘笑道:“這樣也好,以後這把琴就是咱們嬋嬋的琴了。”長公主和小皇孫的救命之恩,足夠月兒起步。

穆月靜靜地看著娘懷裡的悅女琴,眼中空白無波。除了妹妹,已經沒有什麼能引起他心緒的波動。

兮娘已經見過了兒子瘋癲狂亂的眼神,她知道這般寂靜無物的眼神是兒子壓抑自己後的偽裝。指甲狠狠地掐了一把手心,陰暗的毒蟲再次退回巢穴。兮娘低頭抱起小女兒,輕輕撥弄一下悅女琴,再把琴和小女兒一同放他懷裡, “加了三根弦,下午再讓你爹雕刻上咱們嬋嬋最喜歡的小白兔和靈芝,這把琴是咱們嬋嬋的琴。”

趴在哥哥懷裡的小嬰兒看見琴,興奮地踢著小胖腳嗷嗚。

嬋嬋興奮的嗷嗚聲把長公主和小皇孫引了過來,好奇地看著穆月懷裡的琴。

穆七林也走了過來,取走琴,修整柳娘為了區彆悅女琴而臨時添加的三根琴弦,又刻上七隻抱著靈芝玩耍的小白兔。

穆月隨手撥彈,音色已讓人無法聯想到悅女琴。

陽光暖烘烘,柔軟的草席從熊洞一直延伸至千年老樹下,小皇孫一身涼爽的短袖短褲,凝著小眉頭,嚴肅認真地教小嬰兒學爬,他重複操作了上千回,滿身的汗,臉上卻沒有一絲不耐煩。他是讀過書的聰明崽,他能看得出來,嬋嬋總是爬不動不是父王那樣的,父王是天生的笨瓜瓜,嬋嬋是身體不好力氣不夠。

小皇孫擦擦汗,歇一歇,給嬋嬋喂一口水,自己喝一口水,抬頭找姑姑和嬋嬋哥哥。

穆月踩著亂石,輕巧地攀到了樹上,摘下熟透的果實,輕盈無聲地落地,笑著送給長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