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第 38 章(1 / 2)

草青青,心簌簌。

武皇摸摸嬋嬋的頭,摘下戴了半輩子的黑扳指,塞入嬋嬋的小手裡,沒有命令,沒有聖旨,把跟了幾十年的門客和他珍重而藏於朝廷之後的匠人交了出去。

汴都危,他可死,他們死不得。

小太子回頭看姑姑,姑姑站在城牆上,一身黑金盔甲,一把血紅刀。

小太子牽著小毛驢走到穆月麵前,遞過去牽繩,“姑姑不敢來送,會哭。她現在提刀上陣的鎮國長公主,已發誓隻流血,不掉一滴淚。”

穆月接過牽繩,輕輕地揉揉小毛驢的頭,眉眼溫柔,嘴角微微上揚,給小太子一個畫卷。

小太子不放心交給其他人保管,自己小心地抱著畫卷,再艱難地爬到嬋嬋的車廂裡,彎腰親一親嬋嬋圓鼓鼓的小肚子,“嬋嬋,外麵的人是父皇攢了好久的珍寶,是父皇寧願挨一刀也不能讓他們出事的人。李先生說他們在戰亂的武國手無縛雞之力,在安定的武國他們力能扛鼎。”

小太子拽下發尾的紅珠繩,手指摸索好一會,紮到嬋嬋的小帽子兔耳朵上,“他們是父皇的珍寶,小毛驢是姑姑的珍寶,這個是我的珍寶,嬋嬋要好好地帶到北疆哦。”

嬋嬋忍著困,把眼睛睜得大大的,目光鈍鈍地看著小太子。

小太子黑沉沉的眼睛對上嬋嬋黑蒙蒙的眼睛,突然紅了眼眶,緊緊地抿著嘴唇不肯示弱。

小娃娃從小白兔被子裡伸出暖烘烘的小手,握住他冰涼的手,暖一暖。

冰凍在眼角的淚珠乍然融化,落在嘴角,鹹的。

“李先生說汴都守不住,我們要死了。”小太子用嬋嬋的小被子擦臉上的淚,怎麼擦都擦不乾,“等我們死了,嬋嬋記得跟神仙說說情,讓母妃來接我們。小紅珠是母妃給我的,一定認得。”

嬋嬋緩緩眨眨眼,長長的眼睫毛微微抖。

壓力好大啊。

她要把人帶到北疆,最難的是要一個不少,少一個她都會心疼,他們都是戰後重建的國士啊。穿書前她都沒機會接觸,現在整個武國的國士都和她拚團了。她要睡不著了。

失眠了十分鐘,車廂微微抖動搖晃,小娃娃睡的香甜。

一如既往,隊伍裡有酣眠的小娃娃,行進緩慢,農人趕集,走的比車隊快。

小太子和武皇站在城牆上看的眼睛乾澀了,隊伍還沒有走出視野。

小太子踢一腳牆垛,悶聲悶氣:“嬋嬋不喜歡我了,我哭了也沒有哄我,還睡過去了。”

長公主:“嬋嬋說咱們至少還能再活十多年。”

武皇的臉聽見妹妹的這句話瞬間亮堂了,聲音都劈了,“十多年!”

他堅定不移地相信嬋嬋是不小心從天上掉下來的小仙童,神算子能推算出國運,仙童推算個壽命相當於讓他提刀殺奸臣,說殺立馬殺,不用衡量,不用動腦,輕輕鬆鬆。仙童說十多年,那肯定是十多年。而且不是精準的十三年十七年等等,是模模糊糊的十多年,那說明了什麼?說明了他的壽命下限是十年!上限不定!努力努力還能再活十九年!

風蕭蕭兮易水寒的悲壯就在這“十多年”麵前沒了,煙消雲散,不留一點痕跡。

武皇興奮地搓手手,“既然還能活這麼久,兒子,妹妹,咱們就不能死守汴都了,咱們放棄,打遊擊。”

李先生和軍師坐在城牆下吃粗麥餅,但他們看見了城牆上武皇的手舞足蹈,也聽見了城牆上武皇“振聾發聵”的稚子之言。

李先生艱難地吞下咀嚼了三十多下還紮嗓子的麥餅,聲音沙啞,表情真摯地求教軍師,“你是怎麼忍過來的?”

軍師:“沒彆的去處。”

太現實了。

李先生想一想自己的處境,如果自己再回山上做他的清水道人,還能看上其他人嗎?都能看上,就是不願意去。

李先生:“金窩銀窩不如自家的狗窩。”

軍師心裡翻譯:狼犬獵犬不如自家的土狗,有感情了。

武皇興致勃勃的靈感贏得了長公主和小天子的熱情掌聲,史書上和兵書上都沒有這種打發,聽起來就刺激有趣。

李先生搖一下掉毛羽扇,窮,賣不起新的,武皇沒錢給他發俸祿,還把他從山上帶出來的錢給搜刮走買了軍糧,有福同享還沒有實現,一直在被迫有難同當。

“祖墳不要了?”

軍師被飄飛的白毛毛嗆了三個大噴嚏,即使這樣也沒有還回紙扇的意思,他不會還的,一個字畫紙扇在東岩能換三張大餅,攤牌了,他吝嗇。

都是被窮鬼武皇逼的!

一代君王一代臣,他這一代在史書上隻留一個字就夠了。

窮!!!

“燒香也要花錢買香,祖宗可以理解的。”武皇覺悟甚高,肺腑之言,“沒有什麼比窮更糟心的了。”

李先生:就神奇地被說動了。

軍師:遊擊戰也不錯。

長公主:“咱們去打東岩,近,富。”

小太子:“帶上麵具嗎?”

長公主:“不用,他們還在內亂,要是真派兵過來,那就讓他們過來吧,咱們又不在汴都。”

武皇:“妹妹說的對,就照妹妹的做。”

糟心事兒太多,生氣易老,額頭紋都多了兩條,軍師閉眼,深呼吸,平心靜氣,溫聲細語:“打仗不是兒戲。”

李先生搖晃羽扇,灑脫如清風明月,“可以打。”

軍師:你們都是軍師,隻有我不是。

天地相連,餓骨驚馬。

浩浩蕩蕩,沉悶無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