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是靈竅,還是仙骨作用,連賜意外成了巫,還是全係那種。
就像他看不到江鴿子的遊戲世界一般,江鴿子也看不到巫的世界。
從連賜的敘述當中,他了解到,蓋爾人除了影子,還有一口氣,一口隻有巫能看到的氣。
巫這個產物,不論是在地球或蓋爾,他出現時間都很早,其形成過程很簡單,那時候的部落需要凝聚,皇權需要神授,人與上天需要溝通,子民心靈需要撫慰……
巫便應運而生,為人類服務。
蓋爾巫支脈繁多,像是主管賜福的祝巫,自稱可以溝通鬼神的古巫,可看破命運的衡巫,還有最沒辦法形容的蓮巫等等之類……
將時光倒退一千年,整個東大陸,那就是巫的天下。
可現代社會,皇室都悄悄放下架子,開始乾實業,弄點瑣碎銀兩花用了。
你個當豬養著,上供盤的群體,就更沒有市場了。
一個隻能對獨立個體行祝福巫能做什麼呢?一個隻可以預測局部天氣的巫能做什麼呢?一個隻可占壽數的巫能做什麼呢?
恩,在地球可以擺攤天橋,廟口卜卦,算命混飯去。
可這裡是蓋爾。
在蓋爾巫就是神的話語者。
對他們的尊重畏懼,早就沁入蓋爾人的DNA,可是,又由於巫生活奢侈,一個巫背後就是一個龐大的血脈體係。
這裡不是單純養一個巫係,是幾百口子,甚至上千口子人,不勞動,不生產的白吃白喝,浪費社會資源。
過去皇權威嚴還好說。
如今什麼時代了,納稅人說翻臉就翻臉,民眾意見還是很大的。
最可憐的就是蓮巫,比起其它可以在各種節日,靠著祈禱,擺陣,獻歌混飯吃的巫,蓮巫更加沒有市場。
蓮巫甚至是危險的。
難不成,送蓮巫出去選天下新主麼?
引發世界大戰?
不用旁人,對門兩隻段太太敢搭伴,下一噸耗子藥反複毒死你。
人家一大堆孫兒男女,送哪個上戰場,這也不合適。
誰喜歡戰爭呢?
其實,江鴿子覺著,人道就是天道。
天道不需要巫,巫也就奇妙的開始減少了。
還是頭年的事情吧,有個電視專訪節目裡是這樣說的,如今全世界巫的數量,合計不足百數,而其中最年輕的巫已經三十八歲。
這也意味著,沒有了天道的巫,已經該消失了。
三十八年沒有新巫的出生,這便有了假巫的存在。
然後,既然稀少,你就是熊貓了。
本來不招人待見的巫,忽又有了象征意義市場,成了百搭的吉祥物。
總之哪兒都有他們。
就像連賜的堂哥,他就常在電視,報紙,雜誌裡見他,人家還挺忙的。
輪班一般,今年年尾坐在魏國皇帝下首,明年會出現在楚國年尾大聯歡晚會上,後年舉著火把滿頭大汗的給運動健兒打氣加油……
用江鴿子的話來說,就差關籠子裡賣門票了,你想這樣活著麼?
連賜不想,就再也不提這事兒了。
人是容易被環境影響的。
連賜生在巫係世界,以前就覺著,成為巫是最偉大的人生成就。
當他遠離,巫也就成了沒那麼重要的玩意兒。
比起成為巫,連賜更加想要個正當的職業,最好是可以賺大錢養家那種。
看著江鴿子十文八文的在經營牛肉乾買賣,他覺著這就是他無能的罪過,人家已經把最好的給了你,你卻什麼都不能給人家。
這夜!
“我以前其實挺羨慕我堂哥的。”
連賜坐在自己的新木塌上,邊看電視,邊啃雞爪,邊感歎:“我們這一代裡,他是唯一的巫了,我爺爺見他都得提前遞條子,還未必能見到呢!”
如今,他又有了一套素樸的老家具,這套也齊全,隻是沒啥雕花裝飾。
唯一稀罕的就是,這套家具沒用釘子,全套都是用榫卯連接而成的。
而它的出處,來自遊戲邊城酸秀才家。
酸秀才是教初級機關術的。
至於那套奢華的維女王的家私,江鴿子覺著,這輩子都不預備給第二個看了。
那玩意兒太可怕,他這個小細杆子身子骨,承受不來呀!
看著亂吐骨頭的江鴿子,連賜便十分忍耐,萬種包容的取出一張舊報紙鋪開,把雞骨頭掃進去,又把報紙送到江鴿子腿邊兒。
江鴿子低頭:“呸!”
老款的黑白電視還算畫麵清晰,就是小了些,才九寸。
就這,還是鄰居搬家,暫時寄放的。
習慣的網絡社會的江鴿子,看這樣的電視愁苦,他家也就沒有什麼電子產品。
吐出雞骨頭,江鴿子扭臉看電視上五月天裹著大禮袍,手持金屬桂枝祭杖,身披“國考大吉”條幅的老頭巫說:“現在呢?”
連賜表情相當微妙,好半天兒,他才用一種難以啟齒,比較鬱悶的語調說:“怪可憐的,他們這樣的都艱難,一大家子要養呢!不過他不是衡巫,就……是個假巫。”
江鴿子又看看他,再看看電視裡的小老頭。
將角色調換想了一下之後,他便抿嘴笑了。
“你以後也可以的,你如今還真……厲害,隔著電線都能辨彆真假了。”
連賜哭笑不得:“您是不是對巫有什麼誤會,這人我認識,我們家跟他家,以前都在一個院子裡住著,他家早就沒有巫了,一百多年前就斷了巫氣了。”
江鴿子又吐出一段骨頭,指著小老頭到:“瞧瞧人家,這陣勢,這場麵,這體麵,站站就有錢兒拿?”
“恩,不站著不成啊,也沒爬下的禮儀。”
“嘖~!”江鴿子揚揚眉毛,俗氣的打探了句兒 :“不少賺吧?”
沒辦法,小庶民沒啥見識,就以錢來論社會地位了。
連賜遞給江鴿子一塊熱毛巾,一邊給他服務一邊說:“恩!他家就是弄點碎銀子,我大堂哥那樣的,跟這個不一樣!他是國巫,拿皇室內庫的年金,宗室局年金,還有國巫生活補助金,一年能拿兩百多萬貫呢……”
江鴿子莫名就想起自己四十文一斤的牛肉乾,他心臟頓時就酸了起來。
距離太遠了,這人跟人咋就不一樣呢?
這對比傷害太大了!
地球還好,這邊也太欺負人了。
連賜沒發現他表情一般,看著電視繼續說:“巫不置業,他家早就沒有年金了,一大家子又丟了老宅,如今就隻能靠著祖宗的名氣,出出郡府級這樣的祭場,這種~算是有大財團讚助的大祭場了,也不是那麼好攬事兒的,主要還是要靠關係的……”
江鴿子好奇:“巫不置業?”
連賜點點頭:“對呀,你不知道麼?”
“我又不是巫,我乾嘛要知道,不過,這破地方,規矩多的煩躁。”
連賜點點頭,卻說:“到底是,沒有規矩不成方圓的,人心是規矩,法律也是規矩,換個說法罷了,巫有業,便有私心,自古巫不置業……”
說到這裡,他忽笑了:“以後,我賺的錢兒,都給你。”
江鴿子沒當一回事,挺利落的回答:“成!我給你投資,分我一半兒就可以了。”
說完,他又笑眯眯的用下巴點點電視,用腳踹了一下連賜的腿兒,衝他揚著右邊眉毛說:“不少賺吧?”
連賜失笑,總算知道重點在哪兒了。
“恩!不少呢,一次祭台……大概是兩千貫左右吧,縣級那種,好些假巫也接,從幾百貫的到幾十貫不等的,反正,恩~都就是站在那兒,背背祭文,說點好聽的,卻也不累。”
連賜聳下肩膀,表情比較便秘。
江鴿子不掩羨慕,用調侃的語氣說:“瞧瞧!這就是毛色選對的好處了,是個黑白色就招人稀罕,那~你爺爺他們也整這個?”
連賜愣了一下。
不!
當然不!
他祖父不會,外祖也不會,他們周圍一圈兒的親戚,統統不會。
可他們也知道,大堂哥總會老的,總會如同那些巫一般,化為碎星,回歸天河。
那家裡怎麼辦?
上千口子人吃吃喝喝,家常消耗,從哪兒尋活路呢?
也跟他們一樣,成為擺設?
一大把歲數了,在電視裡做這種可笑的表演取悅人?
也許祖父他們是想改變的吧。
一群思想天真,曆代當豬養著的巫係血脈,如今上躥下跳的蹦出來想要話語權了,還整出一個啟迪黨。
連賜苦笑著說:“我祖父他們……他們不會的,哪怕餓死!尤其是我家,你還記得曆史書說的《籍道與蓮》麼?”
江鴿子搖頭,他沒太注意這個。
連賜卻是倒背如流的。
“昔,籍道過溱池,遇一白衣少年踏蓮而至,自稱花育天養,心清目明,可窺天道,可觀王氣,巫立岸前,指著籍道言,此乃天下共主……”
連賜說這話的時候,臉上還是很驕傲的,因為這位少年就是他家先祖蓮巫。
江鴿子本想說一句,反正你們所謂的奇人,跟我們地球也沒啥差彆,偉大的人,就一概就不能是人生娘養的唄。
可他看看連賜的臉色,到底還是把話咽下去了。
人家挺驕傲,乾嘛酸人家啊!
當然。
他也沒憋多久,俗人一貫嘴賤,幾十秒都不到的功夫,他兩隻眉毛臥蠶一般曲動著說:“喂!所以~你就是植物人的後代了!”。
“哧!!”
還能這麼形容麼?
連賜哈哈大笑起來,周身充滿了愉悅氣兒。
他大笑著拍桌子:“對……也可以這麼說……”
他很高興呐。
江鴿子神色莫名,這又一天過去了,這人的五官也越發的細膩光潤起來,就若粗陶上釉,美玉起光,他越發的精致好看起來。
他總是要發出屬於他的光芒的,而這老三巷,他家中的八扇門,怕是養不住這樣的人。
這也許就是人家這個世界天道的意誌吧,到底他是個外來的呢。
連賜多麼敏感,他立時就察覺出江鴿子情緒不對勁兒,便收了笑聲小心翼翼的問:“鴿子?”
江鴿子抬眼兒看他:“恩?”
連賜“你~怎麼了?”
怎麼了?我有心事兒啊,可我也不想告訴你。
江鴿子岔開話,又指著電視說:“要是按照你的形容,你家人很注重血脈的,怎麼就偏偏容不得你呢?不應該吧!”
情商低的都這樣,言出刀隨,刀刀見血。
連賜聽完一笑,倒是真的不在意了。 “嗨!這事兒說來話長,我吧,我出生那會他們對我……對我都挺好的,再說,養我們這樣的人也不花幾個錢兒……都是宗室局供養,有家庭教師,有育兒專家,那時候他們還是會抱抱我的……”
這時候,他倒是回憶起來了。
最初的時候,他被許多人抱過,甚至大堂哥離開家的時候,也抱著他哭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