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江鴿子不吭氣,這位老師又把其它的零鈔儘數塞進他的手裡哀求:“小哥兒,求你了,第一屆太華藝術節就要到來了,我們這都在附近轉悠了三天了……你就當幫幫忙,一會我們請你吃飯,好不好呀?”
這是當自己是孩子哄呢?
江鴿子剛想拒絕,卻又抓到了一個關鍵詞彙。
恩?
太華藝術節?
什麼太華藝術節?
他順勢點了一下腦袋。
那位上官先生頓時滿麵喜色,道了謝,又囑咐了一句:“小哥兒,你可彆動啊!”
說完,他就跑了回去。
大太陽底下,江鴿子依舊曬著。
在他麵前的公路上,支了十七八個大畫架。
那位油膩的上官先生帶著自己的學生,便開始比比劃劃的做起了寫生。
江鴿子一動不動的坐著,可對方要求還不少。
一個鼻子下有陸小鳳胡須的小瘦子,要求他麵露笑容,仰望藍天,最好把心裡的美好的事兒想出來。
比如,明天就娶媳婦了。
想你媽個頭,江鴿子白了這位一眼,依舊我行我素,你們愛畫不畫!
大概看到江鴿子不高興了,那位上官先生便沒話找話的拉起家常。
“小哥兒,你是本地人吧?”
“恩!”
“本地哪兒的呀?”
“老三巷,牛角尾的。”
“哎,那還真是巧了,如果這幅畫能獲獎,我能入了藝術初級,咱們以後可能是鄰居呢!”
江鴿子眼神一亮,抬眼看他:“您說什麼?鄰居?”
上官先生換了一支筆,笑眯眯的跟他解釋:“我是說,等到太華藝術節結束,我的作品要是能獲得個獎項,就能入藝術家籍,哎呀……你們這地方有福氣啊,又有石窟,又有地下城……這不,以後還會是全東大陸最好的藝術之都,我看了他們提供的圖紙,你們老三巷,還有南邊的幾條舊街,以後都規劃給藝術家開展館了,你說你是老三巷的,那我們以後啊,說不定還真的可以做鄰居呢!”
上官先生話音未落,他身邊有個年輕學生就笑著插話說:“老師,您總是這樣天真,藝術大街,隻能藝術家開展館,這位小哥家便是住在那兒,以後也做不得鄰居了……您總不能叫他在家展覽他的小羊吧?哈哈!”
這些人的笑聲倒是沒有惡意。
江鴿子卻有些惱了,不讓我住家裡,難道祝你們家裡?
他就說:“憑什麼?那是我家的房子!”
那學生見江鴿子不高興,便悄悄吐吐舌頭。
上官先生趕緊耐心的解釋:“小哥彆慌,不是要占你家的房子,隻是全世界藝術大街都是這個規矩,房子隻能給藝術家做展館,你們城市小,拚三百個展館加上各種工作室,這房還不夠呢……這藝術家麼?”
他突然不屑的吐了一口吐沫,哼了一聲。
“那些孫子要求總是奇怪的,又要曆史底蘊,又要有特色,所以啊,隻好委屈你們了……不過你彆怕,以後……你們的房子還是你們的房子,那些藝術家肯定是要給足夠的房租的,你想想,到時候你們常輝郡興旺了,那房子一路漲價,可比你放羊強多了不是?”
“對呀!”
“你以後也能上學了。”
“對呀,你不上學太可惜了!!”
江鴿子又開始神遊天外,不給自己開鋪子的權利,那就是說,以後牛肉乾也不得賣了?
該死的鱉孫,白吃了老子的羊了。
他安靜了一會,便又開始打聽起來:“這位先生。”
上官老師抬起頭,一臉笑的應了他。
“小哥你說!可是手腳困乏了,再堅持一下,晚上我們帶你吃一頓好的!”
“不是,我沒事……我是說,你們說的那個太華地下城在哪兒?”
上官老師鬆了一口氣,拿起筆指指地下說:“哎,要麼說呢,有的人天生會選娘胎,小兄弟,你生在常輝,算是有福氣了!”
江鴿子故作好奇天真的問:“為什麼啊?”
上官老師一邊畫一邊與他解釋:“那還是一個星期之前了,咱們中州的一位皇室成員在翻閱內府檔案的時候,發現了一本開國帝的行軍記錄。”
“哦?”
“在那本記錄上說,當年籍道開國帝帶兵路過常輝的時候,有一次行軍,一不小心誤入你身後常青山的一個石洞,在石洞裡發現一本許多年前,這片大陸上唯一女兒國,太華國女帝手書。”
江鴿子在心裡腹誹:“媽蛋,搶功勞不說,他還玩了一出水簾洞。”
上官先生滿眼的羨慕:“……在那本手書裡,太華女帝寫到,為了抵禦外敵,保存最後的婦孺,她帶著臣民在這常輝郡城下,用三十年時間挖了一座地下城,可惜的是,當外敵一路浸入,全城婦孺放棄了逃生的機會,儘數付了國難……”
說到這裡,上官先生抬臉看看天,又看看地,最後歎息:“可憐一代女傑,一座王城,一池脂香化春泥,當年,這片土地上的女兒們若在,又是何等的風情,哎!可惜了……”
江鴿子心想,你想多了,兩米多高的高克女人,一巴掌能把你這小身板呼牆裡你信不?
他是不太理解這些藝術家的,他看著這位上官先生,竟然眼角含淚在哪兒默默悼念,便覺牙酸。
不願意看到大胡子娘們唧唧的樣兒,他就岔開話題對那些學生說:“那,你們也是藝術家了?”
他這話一出,那些學生頓時笑了起來。
有個梳著羊角辮的姑娘歪臉衝江鴿子活潑的笑笑說:“小弟弟,你可高看我們了,我們啊……我們是三流美術短高的倒黴蛋兒,一張資質證還沒得,還藝術家……我們的畫掛在街上,賣五百錢都還有講呢,哈哈……”
他們笑成了一團。
江鴿子一臉迷茫。
還是那個上官老師最後與他好好解釋到:“你彆理她們,她們逗你玩呢……不過,我們還真是倒黴蛋兒,討飯吃的三流藝術短高的老師跟學生,說的就是我們了,我們來自陳國宓郡短期藝術高等學校,不過,以後我們學校要升級了……”
說到這裡,他的語氣忽然興奮洋溢,他左右看看自己的學生之後,這些人忽然一口同聲的大聲說:“我們以後要叫九州第三皇室藝術高等學校了!哈哈哈哈!”
看樣子是近似於發了橫財那般高興的樣子,個個都笑的牙花子都出來了。
江鴿子完全不知道笑點在哪兒,就隻能乾巴巴的抽抽嘴角。
那位羊角辮姑娘從肩膀上卸下一個水壺,跑過來遞給江鴿子,又拍拍他肩膀說:“被嚇到了吧!哎,我們最近都這樣,你習慣就好……學藝術的都愛抽風。”
江鴿子道了謝,拒絕了她的水壺。
這小姑娘又從口袋裡掏了一塊水果糖遞給江鴿子,她自己撐起太陽傘,坐在江鴿子這塊石頭上跟他聊天兒。
江鴿子問她:“你不畫了?”
這姑娘笑著點頭:“恩,不畫了,我全班素描功底最快!”
“哦!”
江鴿子點點頭:“成為皇室學校很高興?”
小姑娘連連點頭,興奮的小辮子一甩一甩的,她拿著小水壺上下擺了幾下,笑眯眯的說:“當然高興了,以前我們學校的學生出來,混的好的有個單位,一輩子拿不多的碎銀子,累死累活,給戲班子,話劇團做做背景什麼的。
那些混得不好的,就隻能畫畫遺像,混混廣場公園……哎,沒辦法啊!學校不靈光,畫一輩子,連個參賽資曆都沒有,我們學校吧,不是國立,是私立,還是郡立的私立……連個州立都不是,就是非正統學院明白吧?”
我不明白!
江鴿子卻能不懂裝懂的點點頭。
小姑娘繼續幸福的講訴:“這次,皇室以抽簽形式從九州選了九所短高,全部收購之後合並,準備就在你身後這座山上,建立全國最大的藝術學校,這就好比……”
“這就好比,你們從村裡一下子進了城了……”
江鴿子插了一句。
這下子,算是打開了這一群人的笑穴,他們都笑了起來。
“是啊,是呀!”
“小哥比喻的很恰當啊!”
是呀,對於這些藝術末流生來說,人生奇跡不過如此。原本以為,這一生,也最多就是個末流的匠人了。
誰能想到呢,遇到了國家的好政策,遇到了不差錢的大財主。
這一下子,仿若金元寶從天而降,他們這些天,就是做夢都在笑呢。
江鴿子坐在石頭上,安安靜靜的發著呆。
他想,那些人已經悄無聲息開始利用國家的力量去推動資本了。
這種強大不可知的力量無聲無息,卻又輕易的卷裹著無數人的命運。
是那個人麼?
到了此時此刻,他對那位吃羊肉不花錢的,倒是有些佩服了。、
真是出乎意料的快速呢!
萬想不到,人家是真的在實實在在的做事情呢,他竟然在鑿城,猶如匠人一般,在一下一下用他的節奏,改變著無數人的命運。
仔細想想,這裡的每一步都毫無錯漏,二十年之後,不,何須二十年……十年潤養之後,常輝郡會變成什麼樣子?
簡直不敢想象!
這也許,就是小市民與那些大家子的根本區彆吧。
連燕子可以看到王的寶藏,那個叫俞東池的人,卻能創造可延續一座城千年的新曆史。
那麼自己呢?
好多年了,自己還深陷在過去的憂傷當中,一直無法自拔麼?
難道這一生,就這樣白過了麼?
那位上官老師又帶著學生不知道忙活了多久,一直到太陽西斜,他們才戀戀不舍的去了。
臨走,又七手八腳的給了江鴿子一大堆糖豆兒,幾包膨化食品,還有個小馬紮,說是給他以後放羊累了坐。
江鴿子哭笑不得的接了東西,道了謝,與這些人分彆。
他坐在新得的馬紮上又是一刻鐘,才等到氣喘籲籲的段四哥。
段四哥足足帶了三十來號壯丁來趕羊。
江鴿子苦惱的看著他,好半天才說:“哥呀!”
段四哥一臉抱歉的撓撓頭:“哎?弟?實在對不住了,不好找人,他們才下班……辛苦了,辛苦了!”
江鴿子一伸手將一把零票子塞進他手心,又把馬紮也給了他,這才說:“我嫂子嫁給你,真是白瞎了!”
段四哥好脾氣的撓著頭嘿嘿笑:“恩,都……都這麼說!”
江鴿子好苦惱的搖搖頭,背著手就走。
他身後段四哥問他:“鴿子,這啥錢兒?給我乾啥?”
“哦!賣了一隻羊!”
“啥?就賣兩貫?”
“那不還有個馬紮呢麼!”
江鴿子走了幾步,忽然停住了腳,他看著天空喃喃的說了一句:“媽的,上當了!不是說請我吃一頓好的麼?這些搞藝術的窮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