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瓜大的瑪瑙石頭被放在地板上, 黃伯伯轉身小跑著回到家,沒多久,就拿著一柄磐能強光燈回來。
江鴿子盤腿坐在已經什麼都沒有, 光禿禿的家中地板上, 看這老頭這樣弄弄,那樣整整,最後還不知道在哪兒撿了個破盆,弄了半盆井水, 又大半夜去工地整了一張砂紙回來。
這都快入土的人了,就跟個小孩兒一般的在那邊磨磨擦擦, 玩的不亦樂乎。
不睡了啊!
江鴿子用手支著下巴,帶著一臉笑意的看著黃伯伯, 他就問他:“我說黃老頭兒?”
黃伯伯沒抬頭的應了一聲兒:“啥?”
江鴿子沒吭氣。
他隻好正式抬頭,用滿手是水的手指將自己老花鏡扒拉下來,又問了一句:“您說啥?”
江鴿子指指這塊破石頭問他:“你怎麼一下子就知道這玩意兒是瑪瑙?”
黃伯伯眨巴下眼睛,本想說你在學校都學啥了?
後又一想,這位早早的就輟學了。
他笑笑, 客客氣氣的與江鴿子解釋:“密度不一樣唄, 這玩意兒,比玉石輕一點,咱九州自古玉石礦貧寒, 彆的不提, 就這瑪瑙也沒人家國外多, 您這一塊……我看著算是個滿肉實心兒的好玩意兒……”
說到這裡, 他臉上忽帶了一絲老痞子賤兮兮的那類表情,小心翼翼的打聽:“明兒,若是開了……若真是滿肉的的好玩意兒,看這皮色結晶,還有點泛紅,若是出了貴紅的肉,彆……哪怕!就是出了雞肝金色的肉,或花肉也好,到了那時候,您老可彆後悔!您是,真給我啊?”
江鴿子懶洋洋的伸個懶腰,笑著仰麵躺在地板上說:“給你了,給你!老東西心眼子那麼多乾嘛,真是一點兒虧都不吃。”
黃伯伯是真愛這玩意兒,他想要,然而不敢。
這塊,實在是太大,太貴重了。
其實江鴿子並不知道,瑪瑙蓋爾產量很少,並且蓋爾東大陸人自古貴人佩玉,而玉的種類是涵蓋了瑪瑙的。
在現代,蓋爾瑪瑙後麵還有兩字,叫瑪瑙花玉,屬於珍貴玉石種類排行第三的好玩意兒。
比起地球瑪瑙類除了南紅還能賣個玉石價,其它種類瑪瑙基本就不咋上台麵那副寒酸樣兒,蓋爾瑪瑙還真的很值錢,是論克走的貴貨。
江鴿子說給就給,說完他就躺在地板上眯著眼睛,想睡一會。
然而身邊這個老貨卻哼哼唧唧的說了句:“哎呀,我不要!我……我我,看看就得了……哎!沒那個好命啊!這玩意兒,這玩意兒……哎?我說,杆子爺兒,您這玩意兒,從……哪整的?”
江鴿子沒睜眼的笑了一聲:“嗬~我說街口撿的,你信麼?”
旁邊沒人說話。
好半天兒……身邊悠悠傳來一句。
“真的?”
江鴿子依舊與他玩笑:“哎呀,也是巧了,我遛彎回來呢,走著走著就看到了,我還以為是個球兒呢,低頭一看,哎?挺好看的石頭,這光滑滑的……”
身邊呼吸急促的插言:“在哪兒看到的?”
“牛角頭那邊……你說說,誰家這麼瞎,瑪瑙滿地的扔……我說……”
江鴿子這話音還沒落,屋裡傳來破盆子被絆倒在地的聲音。
待他睜眼,黃伯伯已經不見了。
江鴿子坐起來,有些啼笑皆非的搖頭,他剛要喊人回來。
黃伯伯老腿又邁進了屋子,小跑著走到破盆子邊兒上,彎腰撈起自己的強光燈。
他訕訕的笑笑,按了幾下開關,一臉興奮的對江鴿子說:“杆子爺您眯著,我再去看看!興許還給我剩著一個兩個的呢……”
江鴿子啼笑皆非:“我瞎說的!您還信啊?”
老頭兒才不搭理他,一溜煙兒就跑了,老遠還傳來一聲:“我信!!”
江鴿子無奈的搖頭,伸手拍拍自己的腦門兒嘮叨一句:“一個破瑪瑙,至於麼?”
剛嘮叨完,想站起來找人去,卻看到遠遠的呼啦啦來了一群人,帶頭的卻是俞東池。
我去……這個陣勢就有些大了!
消失的蓮池邊兒上,江鴿子叼著煙,靠在自己樹兒子身上看熱鬨。
他兒子孝順,就在樹乾上給他支出一個凹陷,免得它爸靠坐的不舒服。
來來去去忙活的工作人員,許是第一次看到這種怪誕奇異的樣兒,難免就多給了他幾眼。
江鴿子表麵上十分坦然的翹著二郎腿,心裡卻各種想法纏繞,也不知道該如何收場,總而言之……先保住那邊世界的安全為好,至於其它的,他還真的顧不得了。
不然,今兒掉出個小柱子,明兒大肚子偷情的寡婦掉出來,可彆給人家撞小月子了。
俞東池連夜召集了三常郡附近所有研究震蕩波的相關人員。甚至,服役於這邊的特殊事務辦公室,也都派了兩隊組員來現場,以來應對不可預知的突發事故。
現場一片忙亂,各種精密儀器被抬了出來,擺放了一大片,幾個連接著各種儀器的,類似於地球醫生帶的聽診器擴大版的玩意兒,圍著女貞樹饒了一大圈兒。
一位頭發銀白,留大胡子,帶眼鏡的老先生雙手捏著一些按鈕,看上去好專業的樣兒在那邊指揮。
此時,已經是淩晨兩點左右,氣溫有些涼意。
江鴿子將身體往樹木裡躲了一下,他想睡一會。卻不想,俞東池一手拿著毯子,一手拿著一杯熱飲過來,先給他小心的披上毯子,接著遞給他一杯熱飲。
他說:“辛苦了!”
是呀,人家剛從昏睡中醒來,還不得閒,還要為自己的冒進補漏。
給自己打白工不說,連個睡眠時間如今都沒有了。
俞東池發自內心的覺著,他欠這位的人情,真的是……不知道該如何報答了。
畢竟,從頭至尾,人家從他手裡也沒接到任何好處不是。
江鴿子道了謝,接了熱飲,低頭喝了一口,恩?甜絲絲的,還有點藥味。
他抬起頭看看俞東池:“肉桂?白術?大棗,生薑……人參?你家人還挺會補的麼!”
俞東池有些驚訝的看著江鴿子。
食補,藥膳屬於貴族很私密的生活方式,那些世家手裡都捂著老方子,誰家也有家傳的好藥膳,隻是沒想到他竟能喝出來?
江鴿子完全不知道自己露了什麼餡兒,他沒事兒人一樣的繼續喝著。
他卻不知道,地球華夏人自打生活的愉快了,就開始沒事找事的給自己找點病,吃點藥的這種生活經驗,是蓋爾東大陸貴族獨享的待遇。
更何況,藥補也好,食補也好,是華人人到中年必過的坎子,是到了歲數必然就能會的自然生活經驗,江鴿子還真的迷過一段時間,自打醫生說他有些缺鈣開始,他就見天吃補品,健身卡他都辦了好幾張。
人到中年,誰不怕死啊!
戴眼鏡的那位白胡子老頭忽然高高舉起自己的手臂,對那邊幾個拿著電子錘的工人猛的一擺胳膊。
“開始!”
隨著電子錘的嗡嗡撞擊,地麵頓時恍若地震一般的就開始震動起來。
江鴿子身體晃了一下,抬眼看看不遠處一陣陣猶如波濤湧起的遊戲壁幕,他以前以為世界是重疊的,現在看來……還是有局限的。
看樣子,遊戲世界與現實是空間不同了。
江鴿子扶穩杯子,控製女貞樹土下的樹根,輕微的隨著那些波動也震動了起來,並且他將電子錘的振動波反應給女貞樹,給了它一個印記,就是下次遇到這樣的震動,它也動。
隨著土壤下樹根的顫動,那位白胡子又擺動了下手臂。
電子錘停止了工作。
接著,那邊的各種繪圖儀便開始吃多了一樣的往外吐各種數據的寬窄紙條兒。
俞東池拍拍江鴿子的肩膀,一臉憂心的走過去。
很快的,那邊又支起一張桌子,各種圖紙被擺了上去,他們一紮堆的便開始圍在那廂研究了起來。
江鴿子隱約聽到,那白胡子老頭用很低沉的聲音說:“電子波動確實引發了震蕩,可奇怪的是,目前有兩種震蕩現象!一種來自地下八十米處,另外一種,卻來自地麵,而且這種奇怪的震蕩麵積很廣……似乎,它無處不在……”
熬了那麼久了,江鴿子到底困了,他仰麵躺進樹體。
在天色漸漸露了朝霞的時候,俞東池他們發現,女貞樹巨大的樹體外,很驚悚的支著一雙腳,一隻穿著皮拖鞋,一隻光著。
許是怕蚊蟲叮咬它爸,那女貞樹上還伸延下一根枝條,極有孝心的微微搖動著,給它爸趕小蟲兒。
至於江鴿子這個人……他被樹木整個的吞到樹體裡了。
俞東池揉揉疲憊的雙目,看看周圍,又看看江鴿子那雙腳,他開始捏著眉心笑。
正在此刻,他的肩膀卻被人輕輕拍了一下。
拍打他肩膀這樣的行為,對於俞東池來說,是極其無禮的。
俞東池立時扭頭看去,硬生生的憋住了脾氣。
來人身高馬大,氣質粗狂,五官算得上劍眉星目二般人才,卻偏偏認為自己天下第一拉風的穿著一件火紅色大風衣。
這廝脖子上還虔誠的掛著蓋爾大陸所有教派屬性的各色,大牌子,小牌子,大珠子,小串子,叮呤當啷的能最少有十斤。
俞東池不由得鼓鼓自己的腮幫,露出一絲幼稚,還有些不情願的叫了一聲:“小堂叔。”
來人咧嘴一笑,嘴裡缺了一顆大門牙。
“呦!小愛!好久不見了!”
俞東池好苦惱:“你……牙呢?”
來人一抹發梢:“我不知道,你得問它!小愛,想不想我?”
俞東池更加苦惱了。
沒錯兒,他還有個名字,叫李愛!
皇室成員行走在外,都有個為了安全的偽名。
而那個叫愛的名字,就隻是出現在族譜裡跟嚴肅的家族以及官方活動名單裡。
就連他媽都不喊他小愛。
隻有這位過繼出去的小堂叔喜歡這樣捉弄他們。
俞東池二哥叫李枸。
這位就坦蕩蕩的喊了他三十年小狗,真是夠了!
這位人損輩分大,他是九州特殊事務總局的副都統,李耀。
俞東池沒好氣帶驚訝的問了句:“你怎麼來了?”
李耀摘去自己的紅色皮手套,一邊在手裡拍,一邊無所謂的晃悠著身體說:“你以為我願意來……沒人了唄!”
俞東池揚揚眉毛,歎息了一下說:“是麼,東岸……那邊還沒結束?”
李耀脫去自己的風衣,露出一件印了海底五彩凶獸的大T恤,仰麵躺在現場的一把椅子上。
他兩眼無神的先是看看天空,好半天兒才嘟囔了一句:“是呀……好幾天了,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是個頭,也不知道……等到那些家夥消失了,還有幾個人能活著出來……”
他的語氣很喪,實在算不上愉快。
俞東池也歎息。
東岸魔魘現象出現了至今,據官方最新的數據顯示,被禁在領域區的民眾大約在三萬六千人左右。
從領域上空調動最新儀器探查生命跡象,截止昨天傍晚六點整,最新的數據顯示,禁區內還活著的人不足五千。
又是一夜要過去了,昨夜,不知道多少人也離開了這個世界。
然而,全世界束手無策,隻能乾看著,傻等著……
李耀仰天躺了一會之後,伸手重重的拍拍扶手,他猛的坐了起來,兩隻手有些茫然的在空中抓來抓去,最後找不到著力點,隻能無奈的又放下手,有些苦惱的回頭問俞東池:“我說小愛……”
“彆喊我那個名字。”
李耀不想打嘴仗,他擺擺手:“你記得祖宗在宗祠裡的禦書裡……那幾句話麼?”
俞東池搬了一把椅子,擺手讓侍從們走開。
他坐下,拍拍自己小堂叔的肩膀:“彆想那麼多,祖宗都拿魔魘毫無辦法,不然,也不會英年早逝了……”
李耀點點頭:“是呀……連祖宗都沒辦法!我們這些繼承了祖宗血脈不足幾十分之一的低能兒,又能做什麼呢?隻能眼睜睜的看著……看著它四處切割,摸不到,看不見,打不透……它燃燒地獄之火,穿梭時空,切割你的靈魂,碾壓一切生命,將你引入地獄,是為魔魘!我可……真想看到它,我就想知道……”
李耀緊緊握住自己的拳頭,向著空中猛的揮動了一下:“我想看看,它到底……是什麼!是什麼……呃?是什麼?”
他看到了一雙腳。
一雙隻穿著一隻皮拖鞋的腳。
許是姿勢不對,有些癢癢,那腳掙脫開最後一隻皮拖鞋,兩隻腳背來回搓搓,接著又換了個腳趾頭朝地的樣子,繼續一動不動了。
李耀目不轉睛的看著,最後他指指那對腳丫子。
“這是什麼?女貞樹異變結的果實?”
俞東池本來挺煩悶的心情,頓時被衝擊的一絲不剩。
他噗哧一聲笑了起來。
實在是這個世界上,能令都統先生驚訝的事兒,也是不多了。
他帶著一絲絲自己都不知道炫耀語調介紹到:“那是鴿子。”
他又衝著頭頂的樹枝揚揚眉毛:“這是他的杆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