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驚訝的看著俞東池。
俞東池有些狼狽的從地上爬起來, 大概是為了遮掩尷尬,他訕訕的本想衝著江鴿子說幾句可以代表此刻心情的話。
然而, 一股子撲鼻的腐臭氣味撲鼻而來,他頓時屏住呼吸。
有生之年,他從未聞過這樣難聞的味道。
“那是屍體腐爛的氣味。”
江鴿子一邊說話, 一邊慢慢走向俞東池。
直至此刻俞東池才看到現場。
這裡, 就如人間地獄。
因為沒有阻擋視線的建築物, 人的目力能一眼將這周圍的一切收入眼簾。
麵前的城市, 完全毀了……
遠處的破壞還在繼續進行,地麵依舊在震動。
不斷落石塊的聲音猶如碎石機內翻滾的石子兒一般的在響著。
幾具已經暴曬在烈日之下的屍體, 已經沒了水分, 腐爛的相當徹底, 溫度, 腐屍為蠅蟲提供了最好的溫床,它們繁殖的健康旺盛,已經成為大團的氣象。
嗡嗡嗡……
它們的呼嘯而過, 一團一團的在四處飛翔。
靠近城市道路的光幕地段,爬滿了最後的遇難者,他們大部分整個身軀都趴在光幕上,身體保持著最後的掙紮樣子, 不是死於魔魘攻擊, 卻是死饑餓或其它原因。
江鴿子終於走到了俞東池麵前。
他問他:“我聽到你喊我了, 然後呢?”
俞東池看著周圍, 便再也說不出我帶你離開的話來。
他回頭看看, 自己的侍從,上官大力他們神色猙獰的趴在光幕外麵,似乎在撕心裂肺的喊著什麼。
周鬆淳拚命用自己的身體在撞擊著光幕,瘋了一般。
江鴿子看看那邊,輕輕的笑了一聲後說:“離開這裡吧,你的存在隻能給我們增添負擔。”
俞東池長長的從肺部呼出一口氣,他剛要扭頭說話。
然而,他的脖子後忽被一下重擊。
就這樣,他的千言萬語,都來不及說出口,跌倒的身體就被江鴿子接住了。
江鴿子抱起俞東池,帶著一絲埋怨的嘟囔:“你以為是演電影呢,在最後關鍵的時刻,主角同生共死,賺人眼淚……這裡是真實的世界啊,你的存在不能帶給我一點點幫助,隻能給我帶來無窮無儘的麻煩……”
就這樣,他抱著俞東池回到光幕麵前,再次打開光幕,將俞東池丟給目瞪口呆的周鬆淳他們。
然後他抱怨了一句:“好看他!簡直破壞氣氛!!”
搞得我內心都不悲壯了。
說完,他又回到了自己應該呆的地方。
周鬆淳鬆了一口氣,他對著最後的裂口喊了一句:“我們在這裡!等你出來!!”
江鴿子沒有回頭,隻是背對著他們,高高的伸出拳頭,先是露了一個大拇指,接著伸出剪刀手,又轉為OK的手勢結束。
他的這個手勢沒有人能夠看的明白,隻覺著,實在是夠力有勁,瀟灑帥氣。
後,不知道何年何月,又被誰傳了出去,蓋爾許多文藝作品裡,最後的勇士赴死,都開始愛搞這一套。
人們管這套手勢,叫做……英雄赴死的決心!
腳下碎石不成規律的散落,江鴿子他們走的並不瀟灑,磕磕絆絆的。
身後,有人遞過一個耳機一樣的東西。
江鴿子接了過去,感覺這玩意兒,有點像助聽器。
他看看遞東西這人。
這人衝他笑笑說:“這是微型擴音器,一會您不必高聲說話,我們就能聽見。”
這個倒是不錯的。
江鴿子將它戴到自己的耳朵上,按了一下開關,喂喂了兩聲。
他的聲音很大,在空曠曠的災難現場,傳出去很遠很遠……
喊完,江鴿子滿意的關了開關,回頭想讚美幾句這玩意兒高科技。
卻發現,周圍所有人都臥倒了?
他眨巴下眼睛,困惑的問他們:“它們聽不到,你們?”
有病?
這些土生土長的操控者大概是自打懂事起,就對魔魘有天生的畏懼。
即便是知道魔魘聽不到他們的聲音,也會下意識臥倒。
看著他們一個個的從地上爬起來,故作遮掩什麼的拍灰的拍灰,解釋的解釋,江鴿子輕笑了起來……
可是,他卻不知道,在不遠處的地下。
連燕子猛的從地上爬起來。
他安靜的聽了一會,便露出滿麵喜色說:“你們聽到了麼?”
有人遲疑的說:“好像是聽到了……”
“有人在說話。”
“是的,有人再說話……”
連燕子感覺胸中有巨大的鼓槌在敲擊著他的心臟。
他有一種直覺,從前兩天開始就一直有這樣的感覺……鴿子來了。
他邁動腳步向往外麵跑,卻被身後的人一把拉住。
海盾扶著牆壁拉住他問到:“您做什麼去?”
連燕子對他說:“他來了……”
海盾伸出手,捏捏自己的眉心,又撥拉一下自己已經油膩膩的頭發後,勸阻他到:“能再等等麼,再等一會兒……如果他再喊您,我跟您一起出去,這幾天,上麵越來越亂……為了您自己的安全,或者是為了我們這些人……也請您務必保重自己!”
“是呀,連先生……您可千萬不能衝動啊……”
“對呀,對呀……您要是出了事兒,我們可就沒有指望了……”
大家七嘴八舌的勸著。
連燕子無奈,隻能僵直的站立在哪兒。
身後,大家還在亂七八糟的勸阻著。
他覺著很煩,無比的厭惡……
最後,他忽然回頭大喊了一聲:“都閉嘴啊!!”
一刹那,地下室內安安靜靜,鴉雀無聲。
連燕子伸出手,緊握拳頭在牆上捶打了幾下,一直打到拳頭骨關節都印出血漬來。
海盾趕緊阻止,用自己的身體貼在他拳頭的落點。
連燕子死死的盯著他。
海盾一臉抱歉的說:“對不起。”
是的,對不起!
他也怕死,隨著一天一天的煎熬過去,他的膽怯了,他從未這樣畏懼過死亡。
一些久遠的的記憶,慢慢在他的腦海裡翻騰出來,他發現,過去一切不屑一顧的,如今都是值得珍惜的。
這地下室裡的人,包括自己死了都沒關係,隻有燕子不能出事。
我們都想活下去啊!
隻有他能夠完整的出去,完整的回來……所有生的希望都在他身上了。
所以,就請您發發慈悲吧!
有人對連燕子慢慢跪下,最後,他們跪成一片……
黃翰鴻滿麵困惑的看著周圍,也不知道自己是該向著好友的好,還是跟著一起跪下。
江鴿子他們終於走到了第一目的地,他們緩緩坐下,開始等待。
一直等到遠處,情人崖那邊傳來一陣強光閃爍。
“先生,那邊的小禁區已經搭建完成了。”
江鴿子將手裡的煙頭丟在地麵,左右看看說:“那麼,咱們走吧!”
他們慢慢從掩體身後站了起來,相互對了一下時間,按照原先製定好的計劃,一步一步的走向情人崖的方向……
遠處,忽傳來一陣小狗的吠聲。
江鴿子眨巴眼睛,舉目看過去,卻看到,就在兩天前他靜坐一夜的光幕那邊,有幾個孩子,站在高高的岩石上方。
他眼神好,看到有個孩子,懷裡抱著一隻用破衣服,包了半個腦袋的小狗。
那些孩子在拚命招著手。
江鴿子笑了起來,對他們擺擺手後回頭說:“還有二十分鐘,沿著右邊的光幕誰過去一下?給那些孩子送一些食水和吃的,捎帶幫他們藏的安全一些。”
“我去吧。”
有個留著絡腮胡的人站了出來,他挨個從夥伴手裡接過他們的給養包,從裡麵均分了一些東西出來抱著跑了過去。
蒼涼灰暗的魔魘現場,一陣孩子的歡呼聲慢慢傳了過來……
那一陣陣的歡呼,衝淡的很多,很多東西。
那些東西,如果用詳細的語言去形容,大概能夠被稱為,生機或者勇氣,再或者,無限的希望吧。
有人在江鴿子身後小聲的說了一句:“值了!”
江鴿子看著那邊點點頭,用腳踢踢身後邊的殘垣斷壁說:“恩……我也覺得……”是這樣的。
值了!
一行人慢慢走到預定的第二目標前方停下腳步。
江鴿子舉起手表看了一會說到:“準備好了麼?”
“是,您吩咐吧。”
就這樣,江鴿子撿起路邊的一根斷鋼筋,開始按照他心裡想的那條線,在地上畫起了方框來。
每當他畫好一個,身後便有金屬操控者在方框中心拉出一條鋼筋主體,接著冰係操控者便走過去拉出一個三米高的金字塔形狀的障礙物。
最後,土係操控者再往外麵為冰堆砌起厚厚的土層加固。
光幕外沿,巨大的機械纜車,舉著高高的機械臂,幾部攝像機正在實況錄製現場。
指揮中心內部,俞東池一手拿著冰袋給自己脖子後麵消腫,兩眼一下不敢眨動的看著屏幕。
他問:“他們現在在做什麼?”
這位總算是開了口,屋子裡的人都齊齊的鬆了一口氣。
上官大力小心翼翼的走過來,拿著磐能指揮棒,指著已經做好的作戰地圖說到。
“按照江先生的計劃,大約二十五分鐘之後,破壞力大一點的魔魘,會掉轉軌道,從這裡……一路攻擊到這裡。
連先生現在正在給它們設定障礙物,一會等到魔魘衝過來的時候,會按照預定的軌道,進入我們的障礙區,最後從這裡……到這裡……”
俞東池看看地圖,再看看屏幕,好半天他好像是自言自語,又像是在問誰一般的,他說:“它,會過去對麼?”
沒人回答他這個問題。
因為,沒有人敢於下這個斷言。
現場內,因為大量的調動異能,那些操控者已經感覺有些疲累。
在這裡,江鴿子是一點都幫不上忙的,他看他們行進的太慢,一轉眼又看到毛尖先生正躲在一個角落,蹲在那邊正索索發抖。
他有些生氣,過去對著他的屁股就是幾腳。
“起來!”
毛尖先生帶著哭音拒絕:“不!我不!”
江鴿子無奈的拍拍額頭,他倒是沒有繼續強迫這家夥乾活,他隻是回身,對著一塊有好幾噸重的大岩石伸出了自己的雙手。
到了這個時候,他已經顧不得遮掩了。
好幾噸重的大岩石被江鴿子輕易的舉過頭頂,他走了幾步,看準目標後,身軀微微下蹲之後,他做出一個投擲動作。
那塊巨石就像是沒有重量一般就這樣被他一丟十幾米高的丟到了預定的地方。
地麵沉重的動了幾下,就像經曆了一場小型地震一般。
所有的人都驚呆了,包括看監控屏幕,看轉播的那些大人物們。
上官大力覺著,自己的名字可以從此送給這位小爺了。
人類竟然可以有這樣的力氣麼?
他是誰?
這就是王刃真正的力量麼?
無數人在內心發出疑問……
隨著一整塊一整塊的大石落下,一條曲曲彎彎的障礙體線,終於初具雛形。
江鴿子從第一個障礙物,挨個檢查,推著一直走到最後一個。
在確定障礙物結實穩健之後,他從懷裡拿出那根從老三巷帶出來的小樹根,來回看了一眼後,心裡微微歎息了一口氣。
這條樹根一旦紮根催發,由於沒有主枝提供養分,當它的生命力耗儘,它就會消散。
並且,江鴿子不知道它能支撐多久。
杆子的力量以及傳承他有,然而,卻沒有上手試驗過,這種離開主脈的技能。
他撫摸了幾下樹根,慢慢彎下腰,在地上挖了一個洞,然後他將浮土蓋在樹根上麵,最後澆灌了一瓶食水在上麵。
其實,有沒有這一一口水對那根小樹枝幫助都不大,然而,江鴿子還是這樣做了。
大胡子操控者氣喘籲籲的從那邊岩石跑回來,學著江鴿子的樣子,比出自己的大拇指。
江鴿子笑著點點頭。
大胡子說:“先生,還有最後五分鐘!!”
江鴿子抬起手腕看看手表。
他拍拍自己的雙手,那些操控者從遠方急步跑回,紛紛站立在江鴿子麵前。
江鴿子咽了一下吐沫,他語氣乾澀,想說點什麼,然而……卻什麼都說不出來。
對麵有人忽然輕笑,他大聲說:“我叫袁騰!”
“時政!”
“孔裕如”
……
他們紛紛說出自己的姓名。
江鴿子看著這一張張麵孔,等到他們介紹完之後,他也笑笑,學著上官大力的樣子,挨個過去,拍拍他們的肩膀,擁抱他們,在他們每個人的耳邊都肯定的說:
“相信我!我會守護你們的周全……帶你們出去!”
好!
海的那邊天空,一陣陣悶雷聲慢慢響起。
江鴿子回頭看看,他衝著光幕外麵的巫們揮揮手。
在心裡想:“恩……這是一場符合場景的大雨,蓋爾的大地之神,大概是個藝術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