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離第一屆常輝藝術大會,還有十四天!!”
血淋淋鮮紅的大字兒, 又被黃伯伯掛到了老戲台的牆上。
這些日子, 他對一日一提醒這件事,那是做的越來越過癮了。
並且, 他這大字兒為了確定震懾力,也是一日比一日豔紅, 寬大起來。
隨著距離藝術大會的日子一天比一天緊了, 然後老街坊們可以拿出來的手藝作品,那也是越來越多了。
像是黃伯伯寫的大字兒, 畫的山水畫兒,也已經早早就裝裱好了,每天以晾乾的名義,假模假樣的掛出來, 請全街坊來品評。
可是, 這要咋品?品個爛桃兒還差不多!
老街坊文化水平普遍不高, 品大肉鍋倒是很有功力,若說這個毛筆字兒,又大又黑這樣的話兒, 說的人倒也不少的。
當然, 總而言之街坊都是說好的,黃伯伯自然是心裡得意, 嘴上謙虛, 隻是寫提醒橫幅的氣魄就越來越旺盛, 常常也能達到力透紙背的程度, 那狂妄,放蕩不羈的功力那是越來越上漲了。
除了黃伯伯,江鴿子也給老街的老太太們提了很多建議。
像是以往新年尾,家家戶戶祭祀祖先。要按照老規矩,過去都要宰牛,宰羊,宰豬,還要整個的烤熟了祭祀。
那不是民間沒錢麼,後來大家就拿麵捏了替代。
如今江鴿子給整個麵捏,起了個名字叫麵塑,他請老太太們湊個熱鬨,也做幾個又大又漂亮的麵塑作品去撐撐場子,那萬一就獲了獎呢?
彆的不說,就是拿個鼓勵獎,據說也給三百貫的獎錢兒呢。
後來,老太太就問江鴿子,那到底用麵捏個啥啊。
江鴿子就一臉深沉看著常青山沒說話。
然後老太太們說,哦!知道了!就捏個山神廟吧。
直至今天,江鴿子也沒看到那座麵捏的廟。
不過幫忙的老街坊都說了,那真是氣派又漂亮的。
你們高興就好。
還有段四嫂子,她已經做了二十幾種家居拚花作品了。
有各色門簾子,窗簾子,床上鋪的蓋的不說,她還用角料,填充了好多靠墊兒。
都用了半輩子舊布了,頭回拿新布去做拚花,最起先段四嫂子被新布折磨的靈感全無,拿剪子的手都是抖的。
不但她手抖,甚至段四哥都是手抖的。
後來手抖多了,也就麻木了,緊趕慢趕的,這兩人的作品也是存了一大堆兒,每天就借著晾乾的名義,也擺在黃伯伯的作品旁邊,請街坊來瞅瞅可還過得去。
這個拚花跟燙葫蘆麼,老街坊們還是明白的,因此七嘴八舌的把段四兩口子打擊的氣焰全無,就恨不得時光倒流重新做了。
對了,還有那些繡花的,也都去養老院請了五姑奶奶回來做繡花教練。
還有用竹片編竹簍的,花籃的,街裡的老銀匠也拿出家裡的銀塊兒化了,準備敲幾套好首飾出來。
甚至來老街賣軟麻花的大嬸,她都叨咕著,要不要做了最漂亮的軟麻花,也參個賽啥的?
然後就有老三巷的街坊扇著鼻翅兒,很是看不上的說了句,你又不是我們老三巷的,憑個人去參賽的,那可是一種作業……哦,作品要交二十貫場地費的,還有管理費用也要五貫錢兒的,你有麼?
自然……是沒有的。
這也架不住人大嬸每天來看熱鬨,捎帶賣軟麻花兒。
這個大概許就是爛蝦米拱臭泥,因為這些所謂的藝術作品,老三巷竟也有了自己的鄙視鏈子了。
按照他們的排位,這第一位屬於動態藝術類,還就是以得到薛班主傳承的三個孩子為主。
那人家是打小的童子功,如今眼瞅著一個個的都見出息了。
不論是他們的鐵琵琶,還是他們唱的常輝大調子,那都是祖傳的寶貝,這必須是穩贏,拿金獎都不含糊的好東西。
這可是在咱常輝地頭上,不給贏,老少爺們也不放過裁判去。
到了現在,他們也不知道,藝術大賽沒有裁判,人家那個叫評委。
這第二類,自然是黃伯伯手裡的那些,看上去就很上等的,看不明白的玩意兒。
一團兒一團的雲山霧罩,霧蒙蒙的往年間家裡如果有的,往當鋪裡一放,也總能換上三五貫錢兒給家裡應急。
能換錢兒的,那必然就是好玩意兒了。
至於第三類,那得是人家五姑奶奶指點出來的那些繡藝,這個人家也有傳承。
老街上開繡莊子出身,人家可是旺鋪門臉,走了幾十年上等買賣了。
那必然可以!
畢竟是能換錢兒的營生麼!
至於最末流麼,就是段四哥他家整的這些玩意兒了。
燙葫蘆不就是五文錢兒的東西麼,他還藝術?
還有他媳婦兒的那個拚布,老街下誰家小媳婦不會拚布啊?至多就是沒有段四太太的手藝精致唄。
至於老太太們玩的捏麵,那就隻當哄老太太玩兒了。
有關他們杆子爺兒……恩,老少爺們已經把喝彩!鼓掌!
也早早的就在腹內預備好了。
轉明兒,咱杆子爺兒就是弄出一坨屎,大家也商議好了,要說香!
還得是世間第一香!
可問題是,眼瞅著這藝術大會就要來了,還有十四天了,咱杆子爺兒那坨屎呢?
您老到底是拉,還是不拉啊?
就算不拉,您好歹放個屁也好啊?
成天就看您跑出去說是找素材,找靈感?
可您這蔬菜,到底是灑了種子沒有啊?
心裡是這樣想著,也是這樣焦急著,可是老街的街坊們,到底是誰也沒敢催。
隨便咱們杆子爺兒吧,還小呢,才十八,過了年節才十九,愛還還不夠呢!
我們杆子爺兒,懂事兒著呢!那是誰也不忍心指摘的。
距離十四天這天一大早,江鴿子又是早早的離開了老三巷。
大概到中午那會子,等著開飯的老街坊都抱著家裡的飯鍋,早早的過來排位置。
以前排位置,那是家長裡短,一切謠言都是從老戲台的肉鍋前麵來的。
如今不一樣了,在吃飯之前,那老街坊們自然是也要藝術一下了。
他們都紛紛抱著鍋,要上老戲台的舞台上,繞著臨時的小展區看一下老街坊的作品,老少爺們也是要齊齊的熏陶一下藝術感的。
有關熏陶這話,是杆子爺說的。
這話聽上去,那真是十分高尚,就像上等貴人嘴裡說的那話。
自從杆子爺說了,它就開始流行了。
如今街裡打招呼,是這樣的。
“呦!黃三奶奶,哪兒去?”
“啊,她王四太太呀,這不是沒事兒麼,我去老戲台那邊熏陶熏陶去!您呢?”
“哎呦,我這不是剛熏陶回來麼!如今我這個人啊,都跟從前不是一個人了!是越來越藝術了……”
您要來段民族動態藝術咋的?
聽聽,一個個都覺著自己是個貴人了。
這一個個的辦家家酒上癮,玩貴人角色扮演遊戲,那真是玩的不亦樂乎。
今兒老戲台前熱鬨,因為又多了一種展品。
就是齊齊拿可愛的木頭雕刻架子,撐起來的一些攝影作品。
那些作品,有的是一片天空,有的是一大堆人腳,有吃了一半的蛋糕,母親漂亮的卡子,還有……真的就隻有一坨狗屎。
然後段老太太就指著這些攝影相片,問那邊還在做裝裱的魏裝潢了。
魏裝潢麼,他家其實祖傳是做裝裱的,現在因為老三巷搬遷,他家現在改做裝潢了。
“我說魏三兒,這……都是啥啊,我咋熏陶不懂呢?”
魏三也是一臉困惑的看著那些攝影作品說:“老段奶奶,我也是不懂,這個,是咱杆子爺讓製的,說是這是咱小貴人五歲開始的作品,這幾幅就叫五歲的世界,您說,一坨狗屎也是世界?”
老段奶奶有些瞠目結舌的看著那張狗屎,看了好半天之後,她才一副懂了的表情點點頭說:“恩!這個啊,你要這麼熏陶!人我大孫子說了,藝術就是他畫個圓圈,你要說你看到了方框,你都熏陶了這麼些日子了?你還不明白麼?你看著這是狗屎,這……這其實就是……興許是個大骨頭呢,就,大概許就是說,這……這人吧,跟狗沒兩樣!甭管吃了啥玩意兒,早晚也得變成一坨屎!對吧!”
老太太越說越得勁,她最後眼神發亮的指著那坨狗屎解釋了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