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號廳二館內,正對著的是齊齊整整的四十個工藝品攤子。
匠人們被要求安靜,所以他們都如不存在一般的在那兒專心製作著,隻有等木家人來到近前,因為好奇提問了,他們才會抬起頭,有些笨拙且羞澀磕巴的介紹起自己的手藝來。
老三巷生活技藝體係保存完整,衣食住行,基本三年前啥樣兒,現在還是啥樣兒。
像是古法製扇子的,製銀器的,製藤器的,製作衣裳的,製繡品的……二號廳四十個攤子,涵蓋了平民百姓生活當中,衣食住行所需要的一切手藝,外麵沒有的這裡有,很多教科書裡說已經消失的老手藝,這裡也有。
像是這裡的銀匠,做首飾那真是一錘一錘,用小錘子擊打出胚型。他一上午能敲出兩個戒指就不錯了。
而九州各地的珠寶公司,對市場上比較低端的首飾製作,基本是用石膏倒模批量生產,人家一上午能做萬件。
所以,技藝因為被需要而誕生,又因不需要而自然消亡。
消失了其實無需痛心,有時候,也算是好事吧……像是老三巷能留下這麼完整的技藝傳承,是有個很悲哀的原由的。
三常郡實在是太窮,他們生活水準不高,才需要這些古老的技藝為他們服務。
前廳內,俞東池見到江鴿子給這位民間評委倒了茶,他就也站起來,上手為這位評委端來一些鹽水煮花生,一盤粗糧饅頭片佐茶。
並且,他親切又儀態十足的客氣道:“您請嘗嘗老三巷的名產,味道真的是不錯的。”
木先生道了謝,抬眼頓時眼光大亮,剛才他光看那些珠寶盒了。
如今他盯著俞東池看了半天,覺著這人似乎是在哪兒見過的?看到他,他就覺著這位先生,怎麼會那樣親切呢?他怎麼會那樣動人呢?他……他就恨不得……恨不得把他踹在衣兜裡?
哈?這是什麼感覺啊?
輕輕咳嗽一聲,木先生遮掩一般的扭過了頭,他又努力的想了半天,到底是沒想起來。
其實,想不起來就對了,因為太熟悉了啊,每天他都能從各種一貫,兩貫,五貫……更多的錢幣票麵上,看到與這張臉近似的臉。
尤其是百貫大鈔上麵那張籍道頭像,籍道的眼睛,真是跟俞東池一模一樣的。
說來也有意思,女皇生了那麼些孩子,模樣返祖的,也就俞東池一個。最有趣的是,俞東池是很會長的,他是上半臉像籍道,下半張臉又猶如他祖父家人。
江鴿子看到俞東池為他人服務,他就對他笑笑,一抬手他也親手給俞東池倒了一杯茶,還說:“那麼些人呢,也不等你去端茶倒水的,你坐我身邊呆著吧。”彆添亂就好。
俞東池當下受寵若驚,他還以為鴿子又生氣了呢,又會十天半月不搭理自己呢。
從江鴿子與俞東池相熟,俞東池就一直情商不在正常線上。他給人端茶點,那真是出於愛屋及烏的自然行為。
可誰能想到,送金山銀山都未必能討好到的江鴿子,就這樣輕易的對他態度軟綿了?
對他溫和的笑不算什麼,鴿子甚至不把自己當外人一般的,拿起放在茶台角落的一疊文件,認認真真的翻閱起來了。
他以前是很回避這些東西的。
怎麼會這麼好啊!
俞東池激動之下,順手就要拿放在一邊的點心匣子。
周鬆淳立刻悄悄蹭過來,低聲說到:“八爺,這個收費的。”
哦,對!這些都是賣錢的。
俞東池笑著點點頭,小聲吩咐到:“你去付錢,我……我要請這位先生。”
周鬆淳艱難的擠出一絲笑容小聲說:“杆子爺不喜歡被人占便宜!”
平白無故花錢討好無關緊要的人,是江鴿子最反對的一種行為,誰的錢也不是白來的,彆人說自己一萬個好也是沒用的,也都不抵好東西自己吃了的合算。
簡略的形容,就是……江鴿子他摳!
俞東池先是疑惑,接著眼睛越睜越大,他對周鬆淳疑惑的點點頭。
周鬆淳確定的點點頭。
鬨了半天,原來是這樣啊!
“這是真的麼?”
身後,江鴿子忽然開了口。
俞東池聞聲立刻扭過去,先是疑惑的看看江鴿子,接著又看看他手裡的那份文件,當下他就明白了江鴿子問的是什麼。
他確定的點點頭說:“是真的!本地人多長壽,就是因為這個。”
江鴿子有些高興的低頭速翻了幾下文件,又指著最後一張的數據問:“這個數據是哪裡得來的?”
俞東池不知道江鴿子為什麼問這樣的問題,不過鴿子既然問,他就要好好回答,他坐正了說:“那時候,你們說巷子裡的井水,釀出的池甕酒是全九州最香最純的酒。”
江鴿子也想起這件事了,他點點頭說:“沒錯,是這樣的,除了池甕,那時候老三巷酒坊有二十多個呢,並且都是賣出名氣的好酒。”
俞東池點點頭繼續:“是的,有關這一點,郡誌,府誌,甚至國家檔案館裡都有相關資料,甚至我在後宮供祿冊子上找到前朝的一些資料,還有建國初期的民間供品單子,按照規定,那時候的池甕酒屬於上等供,一般皇帝年可用二十甕,太子十五甕,由此往下到三品以下的宮人就沒有了,從這一點就可見當年三常老酒在皇室,甚至是貴族圈子裡麵的社會地位了。”
江鴿子聽到這個信息,腦袋迅速高速轉動了起來。
俞東池繼續到“我當時想,既然是釀酒,對水源的要求就很苛刻,所以我就找了國家水資源中心的幾位先生,給常輝郡各處的水源都做了詳細的取樣調查……
這就是最後的調查結果了,它呈弱堿性,並且有趣的是,常輝的地下水與地上水都來自一個水脈,它們自我循環,是九州甚至全蓋爾數得上的好水,不論是人體需要的各種元素,還是需要的礦物質,它……用你的話來說,它賣相很好。”
聽到他這樣說,還用了自己的詞兒,江鴿子就笑了起來,一直等他說完,
江鴿子就舉起文件說:“可,這是一份,有關水脈附近稀有金屬礦床的開發計劃……”
隻要開發礦床,汙染是防禦不住的。
江鴿子一句話就戳到了這份文件的本質。
俞東池微微歎息了一聲說到:“所以說,問題就在這裡了,元素是國家迫切需要的,是具有巨大利益回報的產業,這塊地方並不都是我可以做主的,我隻能壓著……無論如何,一切都沒開始之前,我得想個辦法阻止這件事的發生……鴿子……”
他認真的看著江鴿子說:“鴿子,我知道你跟他們看世界的角度不一樣……”
江鴿子勃然失笑:“你怎麼會這樣看?”
俞東池笑著歪歪頭說:“也不是看……其實……怎麼說呢,我覺著你就是跟大多數人不一樣的。”
“……?”
“所以你總能從彆的角度,去衝破規矩,為自己的生活去掙紮出一條縫隙,簡而言之,你隻對影響到你生活質量的事情發生興趣,會嘗試用奇怪的角度以及辦法去改變它,調整它……”
江鴿子呲牙笑了起來,他沒想到俞東池能看出這一點。
“所以你是故意把這份文件放在這裡的?並且一上午你在我麵前轉來轉去,戲精一樣的大聲歎息,不時的進行拙劣的舞台表演,其實……就是因為這個?”
俞東池臉上一窘,他看看身邊正在低頭笑著的周鬆淳問:“這麼明顯?”
周鬆淳點點頭。
對!就是這麼明顯。
他都沒眼看了。
那既然看出來了,俞東池自然立刻變臉,他帶著濃鬱的老李家的厚臉皮樣兒,伸手拿起桌麵上另外一份文件說到:“鴿子,不用坐班,沒有上級約束,各種福利齊全,還有年終獎,企業分紅,隻在家裡坐著,一年就有五萬貫的顧問工作做不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