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第 107 章(1 / 2)

十裡人間 老草吃嫩牛 13850 字 7個月前

直到很多年之後, 江鴿子才發現,其實世界上最傻的就是他。

他所覺著的, 以為的,認為的, 隻是他自己的想法。

甚至老三巷, 也沒他想的那麼簡單。

總是給人留有足夠餘地,客客氣氣, 周周全全的世風民情下,隱藏著的是上數十幾代開門麵,做買賣的奸商屬性。

賺你錢兒了,給你彎腰陪笑咋了?低個頭咋了?為金錢低頭不丟人, 為一文錢兒彎腰也不丟人。

畢竟一文錢也能買幾根香菜,借個味兒香一鍋呢。

遇人給三分笑總是沒錯兒的。

他傻沒發現,然而周鬆淳到了老三巷沒多久, 他就直接看破真相,並覺著自己修煉的相當不夠了。

他的不高興是能在臉上的, 從眼睛裡看出來的。

而老三巷人, 除了跟自己不防備的人會直來直去, 至於旁人那還真看不出他們是不是走了心, 記了仇了。

人家就是生氣也能很快調整好情緒,總能拿錢兒渡橋安慰自己個兒。

所以他現在修煉的新的技能, 就是逢人三分笑, 就是難過也要找點想頭安慰自己。

不然日子多難熬啊!

才將他因兩板做爛的點心, 被強行驅逐出點心加工廠, 本想回來推銷一下的,誰知竟聽到江鴿子奇異至極的自我描述?

什麼叫我有五百間鋪子?年入三萬貫?

這這小家夥他到底在想什麼啊?

你瘋了麼?你不是個鄉下傻有錢的暴發戶好麼?你這是給自己找麻煩呢?一個庶民,有五百多間鋪子?信不信這群神經剛直的官僚老爺,回頭就敢查你的稅務?

查稅倒是不怕,可來來去去應付他們煩不煩啊?

你的身份怎麼就令你覺著尷尬羞愧的?爵位不是你該得的,還是土地不是你該得的?軍功不是你該得的?

你當然該為你所做的一切努力而驕傲,你理所應當獲得尊重,為什麼要隱瞞呢?你咋還覺著羞澀呢?

這彆扭勁兒,怪不得自己可憐的殿下,跟這位總是調劑不好,壓根就不在一塊平衡板上呢!

周鬆淳進屋,笑眯眯的自我介紹之後,就帶著一臉無害笑的打量麵前這群楚國官僚,其實他心裡是有些小羨慕的。

在九州這些國家裡,各國有各國的國風,而楚國這些年的國風就以清廉硬朗著稱,這跟他們的大總統寧當昭有著相當的關係。

那個家夥的政治手段完全不按傳統套路來,他寒門出身攬權霸道,剛猛耿直的一言難儘。

楚國皇室已經被他壓製的喘不上氣來了。

不過人家楚國這些年,全國經濟增長率一直在九州之首,雖然是不緊不慢的每次都恰恰好比中州多那麼一點點,然而人家就是在慢慢將這個國家往好了推。

可不像他們中州,政治到處閃爍舊日虛無的浮光不說,還到處都是不能解脫的牽絆,還隨地都掩埋著不能見人的醃臢事兒。

一座猴山,看猴崽子什麼性格,就知道猴王什麼風格了。

好比常輝郡,以前為什麼那麼多麻煩?那是因為外姓王治下官僚,他們壓根就門風不正。

這可是放假日啊!瞧這一個個的認真勁兒。

著實羨慕啊!

區法官當然被忽進來的這位嚇了一跳,她呆愣的看看周鬆淳,心裡覺著頗為古怪,卻說不清楚哪兒古怪。

這人失禮麼?可為什麼她的心竟覺著怯怯的,還有些畏懼呢?

她也算見識多廣,一時間就有些摸不清這人的脈絡了,聞著這位帶來的這一身的蓮蓉香甜味兒,再看他掉在褲子上的麵粉渣渣,他就隨意的坐著……可她莫名就覺著,這位……她似乎就該天然的畏懼尊重,並趨於下端,該當仰視。

她在學校那會兒,最畏懼的那幾位導師,似乎也有這樣的氣勢?可她的老師都六七十歲了,這位才多大?

她左右看著,一時間搞不清這位杆子到底跟這位,是個什麼關係?

壓根就不像一類人!

周鬆淳笑眯眯的看了一圈兒,一直看到這些人莫名的端坐好,他這才態度正經了一些,將身體微微向前一下道:

“恕我失禮,請允許我自我介紹一下,我是中州開國帝座下,鎮國將軍周子任第二十六代祭香次孫,愧領先俸餘蔭五百子周鬆淳,目前就職於李愛殿下京軍第一侍衛長之職……”

有人茶杯失手落下,茶湯順著居席流了很遠。屋裡就像時間忽停止了一般,來人俱都嚇傻了。

那真是令人窒息的安靜啊!

隻有江鴿子這個小市民出身的家夥,覺著周鬆淳裝的那個啥實在過分,他有點尷尬的把臉扭到一邊,覺著臉上火辣辣的燙人。

跟……跟人家說這些有意思麼?顯得自己挺那個啥的……

並且他也聽不明白周鬆淳在說什麼,還座下!祭香?還鎮國將軍後裔!什麼先俸,什麼五百子?江湖切口麼?要不要來段天王蓋地虎,寶塔鎮河妖啊!

整這一出……太裝……那個啥了!

其實也就他不懂,呃,老三巷人也不懂,要連燕子在這兒就能聽懂了。

周鬆淳是說,他是正統貴族,高門出身,是血統純正的正枝所出的二十六代子孫,他父親是帶領家族子弟,給祖宗直接祭祀的家族繼承人。他雖然是嫡次,然而比起連燕子的月錢兒五十貫,人家是每月拿宗室貼補五百貫的貴子,也稱為五百子。

他在這一代雖是嫡次,除了他親哥也沒幾個階級的貴子能超越他了,除了郡王後裔的千貫子,親王後裔萬貫子……人家的出身就是這麼牛。

並且,人家依舊按照祖宗的足跡,依舊守候在誓言之下,成為李氏子孫最信任的左膀右臂,是貴族當中的貴族,便是混不到公侯伯子男裡,他的後代也是出生即貴族爵士,並且子子孫孫都是爵士,永不會掉出階級。

這一幫政府機構的小官僚,哪兒有機會跟他這樣的人有交集?也俱都是頭一回麵對這樣的場景,雖他們現在不為皇室服務了,然而這樣意外的碰在一起,那基本的禮儀也是該有的。

可該怎麼辦呢?給貴族跪下是不可能的,畢竟時代不一樣了,可是這個禮到什麼度才不失國體?

可憐這幾位翻找記憶,找來找去就隻有電視劇,書籍什麼的藝術加工過的橋段可以參考。

可像是電視劇裡那樣?要先鞠躬,自我介紹,遞出名片……呃!現在順序好像反了啊?

難不成再敲一次門兒?

室內靜默了好久之後,區法官才語氣有些試探性的問到:“不知道……您是不是可以為我們出具一下相關的證明?很抱歉!實在是失禮了!”

她態度極其嚴謹的致歉。

周鬆淳依舊笑著,他倒是沒有帶那玩意兒的習慣,一般是玉都不佩戴一塊的。

不過這也沒有什麼關係,他笑著對門口的侍衛長霍安說到。

“你們把軍官證給幾位先生看一下。”

霍安點點頭,回身收了下屬的證件,用手拿了很厚的一疊的放在區法官桌麵上。

區法官點點頭,雙手拿起,一本一本的翻過,看完她把證件遞給身邊的同僚傳閱。

等到那邊開始分著看了,她才有些不好意思的說到:“實在是……”

她猶豫一下,思考再三,心裡也是百般滋味的到底挪動身體,想從席上站起來。

可周鬆淳卻趕緊阻止到:“您千萬彆!這都是什麼時代了,再說你我中間隔著一個外交的衙門,如今做什麼都是錯,非常時候就隻當不知道吧!”

區法官如蒙大赦,苦笑著點點頭又坐下了。

她真誠的說:“實在是失禮了!”

周鬆淳特彆理解的笑著說:“嗨!沒事兒!也是你們倒黴攤上這一灘兒了,我們特理解,江都督與我具是一樣的態度,這一點兒就儘管安心吧!”

他這樣一說,室內那種被勒窒息的氣壓就奇妙的消散了些。

這些在楚國如今能掌握微薄權利的小公務員們,大部分就是新黨,區法官如果先站起來給老舊的貴族施禮,這事兒傳出去……就怎麼都是錯。

可周鬆淳也不可能平等的站起來,給她握手的尊重。

不然周鬆淳也是錯。

靠門邊有位略微胖乎的先生,他語氣帶出幾分不好意思的試探到:“那……那真就當?”

沒見過你們?

周鬆淳不在意的一擺手道:“就不必說了,心裡明白就成!這實在是我們的家事,諸位對工作認真,儘職儘責,已經做的非常好了。

請不必擔心,回頭隻說今日來了,又沒見到人就可以了。我讓他們出個公函抗議一下,就以……恩!這樣吧!案件管轄歸屬地不明確的原由,咱再把程序重新走一遍,此案涉及到我們江大都督的家事,還是由我們中州方麵來處理更加符合情理,您說呢?法官閣下?”

“大都督!!”區法官聲調忽然拔高,接著麵露驚容的看向江鴿子。

嚇死人了好麼?這麼小的大都督?不可能吧?

小市民江鴿子頓時又彆扭了,他把腦袋扭到一邊兒,隻當自己瞎了。

周鬆淳笑眯眯的指著身邊的江鴿子道:“嗨!彆說你們了,不是特殊的場合誰能看出來呢?不過~諸位看我們大都督的臉就不覺著熟悉麼?”他笑的越發陰險道:“畢竟,長這樣的大都督,咱全九州可就一個啊!”

這下子,他們算是都認出來了,於是就更不敢說話了。

廖醫生站著用雙手將證件遞還霍安,見對方接了,他才扭臉略帶遲疑的說:“說起來,才將我就覺著不對勁兒,還真的覺著?好像這位……大人?我們是在哪兒見過?可是在哪兒呢?卻又想不起來了……實在是萬萬想不到的事兒。”

周鬆淳笑眯眯的點頭:“是啊!年初那會兒,北燕禁區全世界的直播上,我們大都督可是隨第一批部隊進入的……,不滿諸位,當時主祭的古巫連大人,跟我們……”

江鴿子終於扭臉瞪了他一眼說:“你閉嘴吧!”

欺負這幫老實人做什麼呢?有意思麼?

區法官直愣愣的看著江鴿子,好半天才拋棄了自己的法律大神,來了一句:“我的,母神啊!”

不是江鴿子不出名,也不是他沒有給人留下深刻印象。實在是虛幻世界跟現實太過遙遠,誰也沒往那地方想罷了。

站在門口的侍從官霍安,他帶著幾分得意的瞥了屋內一圈兒,這才故作嚴肅的退出屋子。

可他關門的時候,是帶著某種小人得誌的那種情緒的,所以聲音略微大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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