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章 第 129 章(2 / 2)

十裡人間 老草吃嫩牛 12722 字 6個月前

他知道,他地位格外不同,有著開派功績,也稱藝術大宗師。

可是,這些有用麼?

對於老三巷的街坊,對於離開故鄉,情況好了之後回來的家人,對於爺兒,對於小貴人,這些都沒什麼用處。

他的生活回不來了,因為年少輕狂,家人再也不會用正常的角度去理所當然愛他了。

盥洗室的房門被輕輕推開,何明川舉著一件半長的,有著絕對裁剪痕跡的改良暗紋襖子說:“春兒,這件衣服我分不清前後,你給我看看唄。”

到了這地兒,林苑春他們才明白爺兒的苦心。

搞藝術的,尤其是表演流,跳舞的也好,彈奏樂器也好,唱歌的也好,這群人是藝術流派裡最會打扮,最具有個性的一群。

他們對美學的認知是跟外麵的人不一樣的,膽大,誇張,精致就是這群人的暗屬性,發明流行就是他們的名字。

昨兒一來,評判團隊裡六十歲的老太太,都要穿著精工細線,撞色大膽的服飾,人家帶了一身的荷花屬性的銀器都不嫌棄礙事兒,指甲長的能在上麵畫曆史長卷。

再想想自己的羊皮大襖,再想想自己的舊圍巾,用補丁大袋子卷裹的吃飯家夥……呃,真是一頭冷汗。

差點就給故鄉丟人了。

他們自然不在意彆人的評價,卻也不想旁人評論的時說,啊,北燕那群藝術家啊,那就是一群乞丐啊!常輝郡裡那些人啊,就是一群鄉下力工啊……

恩,偉大的藝術行當,照樣不缺嘴損的孫子,林苑春覺著走出來總是沒錯兒的。

就這遭遇,收集的靈感夠他寫幾首歌兒的了。

他們今天也是一大早起來,按照行李裡標示好的第一天,第二天的標記,很認真的打扮自己。

體麵,總是沒錯兒的。

尊重旁人也是尊重自己。

爺兒說的沒錯。

隻是,到底他們還是保持了一些本真,不同於彆的藝術家,出來進去都是呼啦啦一群人侍奉照顧,他們三還是習慣自己管自己的,隻是這好衣裳,也是忒麻煩了些……

林苑春接過何明川月白色的薄外套,來回看了一會後才失笑:“什麼呀!這衣裳就沒有前後,你隨便穿吧。”

何明川眨巴下眼睛,再次舉起這件衣裳前後看了一次,抱怨嘀咕著離開了房間。

老閣萊手表,羽毛墜兒白金鏈,淡青色的手工編毛衣,知牌運動褲,老正皇的牛皮尖頭短靴,豹霸的短風衣……

林苑春慢慢的挽起袖子,從精致的木盒裡取出一雙薄鹿皮長腕的半指手套給自己套上。

他彈幾十斤的鐵琵琶,撥弄鐵琴弦到雙手鮮血淋淋,回頭了照樣彎腰用廉價的洗潔劑清洗攤子上的碗筷,酒杯,賺上幾百文就是快樂的一天兒。

從來沒有人告訴過他,你的雙手是需要養護的,是需要保護的……

林苑春將手掌舉的很高,來回看著自己的雙手。

手套的鹿皮被裘消的很薄,舒展來回不見拉力,卻能感受到慎重的保護力量,他被包裹的相當安全。

這雙手被上了保險,一隻價值五百萬貫。

屋外傳來禮貌的敲門聲。

“幾位老師,我們可以進來麼?”

林苑春聞言,放下袖子走出盥洗室,笑著來到玄關招呼到:“是蔡主任啊,進來吧。”

他嗓子受過傷,除非在歌曲裡撕心裂肺的咆哮,一般說話聲調緩慢低沉,不見一絲一毫的煙火氣兒。

蔡主任上半身微微弓著,在門口換了鞋,才小心翼翼的用雙腳踩到室內的淡藍色純毛地毯上。

跟在他身後的那群學生又是一頓激動,呼吸都急促了。

他們顫巍巍的進來,其姿態就如怕驚擾下蛋母雞一般的加小心。

室內的複式大窗透著中州城的光明,屋內緩慢的放著一首奇異的歌曲。

“你可以向左走,向右走,向前走,不停的走……路過的風光是圓的,生活轉呀,轉呀,轉呀……”

這是林苑春他們私下錄的新歌呢。

年輕的學生們激動的難以自持,卻因為保密協議而強忍情緒,身體不動,眼珠卻在滴溜溜亂轉著。

蔡主任驚訝的四下看著,這些年他接待過無數的大師,學生為了覲見偶像,私下會打破頭顱的爭取隨行份額。

然而,那些大師並非表麵那般光鮮,他們是人,有人的一切行為,會放屁剔牙,說臟話已經不能算作是缺陷了,因為藝術神經纖細,五大三粗的漢子動不動尖叫暈倒,這也是有的,他們包裹著華麗的皮殼,粉絲與偶像接觸,第一重幻滅往往就來自第一次見麵。

可這裡,乾乾淨淨,沒有隨地丟著的曲譜,沒有成堆的啤酒瓶,沒有來來去去忙活的服裝助理,沒有美發師不停發出的尖叫聲。

一切都那麼乾淨利落,甚至大廳最吸引人的三角鋼琴的琴蓋都沒有被隨意打開。

那些藝術家為了證明什麼,總喜歡一進屋,就掀開琴蓋,會不會彈,都要大力的按幾下解悶子。

何明川坐在地毯上,他打開自己的曲譜口袋,先是對來人笑笑,語氣溫和的對他們說到:“呦,蔡主任,您隨便坐,我們就好。”

說完,他喊了林苑春的名字,還舉起自己的右手。

林苑春走過來,拿起桌麵上的半指手套幫他帶上,還幫他順手扣好襯衣扣子。

何明川也是舉著手來回看著手掌。

身後的鄧長農發出一聲譏笑,何明川順手拿了靠背墊,沒看的丟了過去。

鄧長農接過墊子,好脾氣的拍拍,原樣放回原地。

為了迎合何明川特有的所謂君子氣質,他穿的衣服複古,卻總有著莫名其妙的扣子出現在服裝上。

林苑春隻能無語的幫忙。

蔡主任身邊的人莫名的一陣搖擺,呼吸聲如海浪輕擺,起起伏伏。

那些大師出行總是有著不一樣的派頭的,前呼後擁,行,必然就是一個團體。

他們不缺錢,更不缺奢侈與精致。

尤其是有樂器技能的大師,當然,雕刻大師,繪畫大師也總是這樣兒的。

因為對雙手的絕對重視,他們的雙手通常都慎重保護起來了。

簡而言之,一般情況下他們都不會主動用手指皮膚觸碰空氣之外的東西,帶半指算是對自己不精心的一種表現了。

何明川將昨夜鋪好的曲譜收集起來,收拾乾淨指頭之後,這才盤膝坐在地毯上,拿起簡陋的早餐,一片碳烤饃饃片問:

“你們吃過午飯了麼?”

蔡主任他們一起點頭。

“哦,那,那我就先吃了。”

何明川的午飯很簡單,饃饃片夾老家帶來的鹹菜絲,至於大理石茶幾上擺著的其它精致菜肴,他隻是偶爾才動幾筷子。

鹹菜是奶奶從老家給他帶的,人出門胃口就矯情,他每天都要很認真的吃老家帶來的東西,不然肚子總會不踏實。

蔡主任做了片刻,很自然的脫去外衣,於盥洗室清洗好雙手之後,回到客廳挽袖拿起筷子,認真的往何明川的飯碗裡夾菜,夾肉。

一邊夾,他還一邊小心翼翼的問:“他們跟我說,您們今天早上把醫務助理攆走了?”

何明川聞言愕然,半天兒才開朗的笑著說:“什麼啊,蔡主任,我今年才二十出頭,要什麼醫務助理?我們可不是外麵的那些老頭兒……”

正在拿保養蠟擦琵琶的鄧長農沒抬頭的咳嗽。

何明川呲了一下牙齒,很苦惱的對蔡主任抱怨:“來來去去一群的老~老大師,我壓根沒認出是哪個,人家跟我打招呼,我隻能這樣……啊您好,您好?忙呢?呃~真是太苦惱了。”

何明川很苦惱的抱怨著。

蔡主任笑了起來,發自內心的喜歡起這三位來自北燕的藝術家。

怎麼說呢,那些大師也許也有過最艱難的歲月,年輕過,貧寒過,追求過。

可成名之後,他們的性格總會因為生活加上了更多奇怪的東西,最後年老,就成了古怪的果實。

簡稱,大部分都慣壞了。

更何況,這是千裡迢迢來決定中州藝術生的命運,中州自然是要傾儘全力招待的。

藝術招待這邊,給大師們準備的屋子,都是按照團體配置來的,上下三層的獨立複式小樓,二十四小時廚師,營養師,專業的管家,隨叫隨到的醫生,還有保護警衛……

力求他們心情美好,手指放寬,能夠給中州留下更多的藝術火苗。

可這三位,除了廚師,還有必要的警衛,人家壓根自給自足,那些得了大師病的病人身上有的一切毛病,他們都沒有。

二十多歲年輕人該有的,熱情,簡單,可愛,健康,爽朗,他們一樣不缺。

年少成名,能夠保護好自己的生活,保持純粹的大師真的是不多了。

三人坦坦蕩蕩說來就來了,不帶助理,不帶學徒,不帶雜事侍從……三個大師才占據了一套屋子,還自給自足,從不給招待方麵找一絲半點的麻煩。

光是這一點美德就值得讚頌了。

想到這裡,蔡主任膽子也大了起來,他看看表情急迫,已經激動的開始默默流淚的幾位學生。

試探著跟何明川說:“何老師?”

何明川咽下食物,喝了水,清理完口腔之後才認真的回話到:“您說,蔡老師。”

啊,怎麼敢在這樣的人麵前自稱老師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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