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初的早上, 氣溫適宜,潤祥胡同的小飯桌便被遷移到家中的小花園裡。
頭頂是翠綠的葡萄架子,架子周圍種滿了各色蔬菜,才是五月的天氣,家裡的蔬菜藤蔓上已經結滿了碩大健康的果實。
如果飯菜吃的鹹口, 把座椅向後一挪動, 伸手就能摘個頂花帶刺的黃瓜去去味兒。
所以與其說這裡是小花園, 不若說,這裡就是個菜園子, 江鴿子總有著異於常人的審美。
當然, 他要個菜園子,如今這世上也已經沒有什麼人, 願意違背他的意願了。
何況,我們的親王殿下幾乎就是百分百的佛係青年,他素來沒啥追求, 每天都坦坦蕩蕩浪費著自己的生命, 並絲毫不覺著羞愧。
葡萄架下, 俞東池一邊吃飯, 一邊的盯著家裡四個電視迷發愁。
嘖……真是走哪兒看哪兒, 這日子真是沒法過了。
江鴿子看電視看的相當專注,他對於自己出現在電視上,是具有相當的好奇心的。他甚至覺著那不是自己, 還有些在意電視觀眾對自己的評價。
電視屏幕上, 江鴿子舉著他的大弓, 對著野地裡奔跑的野牛,鬆弦,放箭,他甚至都沒有回頭看結果就轉身走了。
而隨著他射出去箭……隨著大地的沉悶聲,一頭壯碩的野牛翻倒在地上,船隊上一片歡呼……
呃,有些小尷尬怎麼辦?
有點太裝了吧?
江鴿子臉上有些小辣,用那種~啊,這沒什麼,我早就什麼都見過的輕鬆語氣,對身邊的何明川說:“嘖~我那天應該穿一身鎧甲的,穿著拖鞋射箭……呃~恩……有些不美觀~對吧?”
何明川低頭悶笑,卻沒法回答這個問題,在他看來,他們爺兒已經是威風凜凜,全世界都無人能敵了。
不止胡同口的那群家夥崇拜他,他也崇拜他呀。
看著杆子爺因為電視上反複的特寫重播,側麵,被麵,正麵……而臉色越來越不好,大概看自己都看的有些惡心了。
何明川就知趣的站起來,走到電視麵前換了頻道,還對江鴿子說:“爺兒,這都重播三遍了,咱北燕電視台沒啥好看的,對吧?”
江鴿子其實是~很想反複看自己的,然而為了麵子,他依舊做出看膩歪的不屑表情道:“就……就是,老重播有個什麼意思?”
隨著九州宣傳窗口不斷放開,國家免費的電視頻道,已經延伸至三十六個,各國,各郡也都慢慢支撐起了屬於自己的專門電視頻道,還不止一個,光是燕弄了四十多個,他們收費很高,賺錢賺到不要臉的程度。
窮瘋了的討厭鬼,總能不經意間膈應人,燕有專門的成人頻道,每天都放不入流的那些玩意兒……
俞東池覺著,如果有一日他忍耐不下去了,就從蓋爾的版圖上把那家人掰下來,丟到彆的星球上去,那家人活該窮死,還不配姓李,還玷汙了燕這個偉大名字。
所以經上所述,各國的電視台對電視作品的需求算是越來越大了,各種奇異的電視節目也是越來越多。
遇到金錢的事兒,人類的智力馬達總是能開的越來越大的,娛樂業百花齊放,人的業餘生活慢慢豐富了起來。
就連他們北燕電視台,如今也是因沒有產品,也沒有多餘的錢去買,就不得不把他們進入北燕的實錄,剪裁成兩個小時一集的昂長紀錄片,每天熱點時間放給全國觀眾看。
彆說,這個節目簡直火遍全國了。
比起虛假的故事,真實的紀錄片往往契合大多數的胃口。
這也算是北燕開一派先河了。
俞東池這幾天在書房裡熬夜,他準備給他的版圖分郡州,想著,等到分好了地盤,就雇傭大量的攝影隊,進去拍最少二百集的《動物世界》,《植物世界》,《甲咼人的世界》或《野人世界》,對了!還有《戰巫實錄》。
錢兒是不必說的,反正他的國家有的是稀罕東西展現給全世界看。
娛樂行當來錢兒快,光是一部北燕的紀錄片,廣告接的實在不少,已經靠一個節目能夠養活起整個電視台來了。
而隨著電視紀錄片的播出,俞東池就成了被人崇拜的偶像皇帝,他家裡的大大小小,凡舉在紀錄片裡出現過的人,自然也都成了名人兒。
萬事萬物分正反,頭年裡鴿子還能坦蕩的出去遛彎,可最近隨著紀錄片的放送,他是一個名人了,是的,還是那種超級,超級大的大大名人。
他好看,又是貴族,又是靠著自己的力量奪得爵位,從庶民晉升貴族的傳奇人物,加之軍服開光,便迷的舉國上下一片癲癡,簡直火的一塌糊塗。
最近潤祥胡同口,到處徘徊的都是少男少女,那都是他的鐵杆崇拜者。
於草根裡崛起,總是能引發大多數的共鳴的。
其實,就連江鴿子也搞不明白,胡同口那群孩崽子鬼哭狼嚎,見天兒不回家的在外麵等著,到底是為哪般?
不,不餓啊?
不,不困啊?
他也不是沒見過這樣的人的,在地球那會兒,他常常見到電視裡演這個,什麼粉絲接機啥的……可這樣的事兒,發生在自己身上,他就總是有種不真實的感覺。
反正,江鴿子如今想出去正常遛彎兒,是不可能了,這輩子都不可能了。
要不是私心作祟,俞東池覺著鴿子的肖像權,都能值一大筆農用機械錢兒。他窮,可憐的北燕皇帝最近看啥都是錢兒的影子,聞啥都能聞出錢兒的銅臭氣兒。
那天鴿子出去,真是呼啦一下子迅速聚集了幾千人在胡同口圍觀,鴿子回家的時候,小臉都是蒼白的反應不過來。
還問自己呢,是不是今兒起我再也不能自由的出去了。
恩,在這裡恐怕是真不可以了。
雖然那個該死的連燕子比鴿子好看,然而他的形象過於神話,又跟死亡有著深度牽絆,人們出於對死亡的畏懼,會往往忘記他的形象,回避他的存在。
所以,一家老小,江鴿子最最紅。
這就令俞東池無比吃醋了,他是不願意跟彆人分享鴿子的。
他沒有一天不盼著回到常輝,回到北燕,他準備立刻頒布一條法律,不得圍觀沛梧親王,一經發現……恩,必判重刑!
葡萄藤下,江鴿子一邊看電視,一邊打量身邊這三位。
電視裡倒是不演他了,開始演跟他身邊這三孩崽子有關的東西了,誰能想到呢,這三個出場費,奶奶XX的,竟然比自己還高了?這就不對了吧。
看到自己家爺兒奇怪的看著自己,何明川他們幾個也神色古怪,表情各種變換,他們當然知道,自己的爺兒又在胡思亂想了,他的腦袋瓜裡的那股子弧線,總是單獨的在隻有他存在的軌道上自由的跑偏著。
好吧,再換個頻道……呃……
為了顯示自己存在,俞東池走過去親切的問:“恩?都在看什麼呢?”
他抬眼一看,哦……處男收割機啊。
這真是,一家幾口,各有千秋,他在國家報上徜徉,江鴿子在紀錄片裡飛奔,這三個……就成天就在超市小報,地方電視台裡猛刷存在感。
電視上,一場麵對麵的訪問正在進行當中。
有時候細胞的生存能力,要比人類這個綜合生物強上千萬倍。
孟曉靜恢複了本名之後,她失去了音樂世界,卻迎來了娛樂大時代。
她總是善於利用周圍一切的條件,找到最適合自己的出路的,那電視裡麵,新出道的女主持人台風還沒有孟曉靜好,她被孟曉靜感動了,還給她遞了手帕。
孟曉靜接過帕子,很堅強的拭去眼角的淚花,就是不讓它掉下來。
她說:“讓您見笑了。”
不得不說,這個女人,她還是很美的。
人類嗬護柔美,卻從根骨裡崇拜堅韌。
女主持人被孟曉靜的堅韌打動,感覺自己被賦予了神秘的正義力量,她頓時開啟了一種新的人設,覺著自己具有挽救這位女性的天然力量。
畢竟,自己代表了新聞的正義,她有說話的權利,她有觀眾傾聽,而麵前這個女孩子,她是一無所有的。
她隻剩下堅強。
孟曉靜堅強的咽下淚水,故作不在意的笑了一聲:“嗬~我媽媽昨天罵我,說我怎麼不去死?為什麼養出我這樣的女兒,你怎麼可以做那樣的事情?嗬~死?那是太簡單的一件事了,可我為什麼要死!在這個偉大的帝國,任何人都有生存的權利,憑什麼我就要死?我若死了?誰還為我說話呢?”
台下一片掌聲!
女主持人正義的點頭:“對!你必須堅強~寶貝,你是新時代的新女性,誰也沒有權利剝奪你的生存權利,即便是你的母親!對,哪怕是他們生了你養了你,可你是個獨立的人……”
“呼……哈,我知道,可我到底隻是一個,人家是什麼?音樂界的大藝術家,北燕的禦用大樂師,我呢?一個中州的窮學生,那件事之後……我就問自己……我到底哪兒錯了?我不過就是在正當好的時候,認識了不該認識的人,我敢對大地母神發誓,我跟他們談戀愛的時候,我對每一段的感情是認真的,真的……那時候我們舉家搬遷,舉目無親,一個女孩子離開了她童年熟悉的地方,告彆了她的朋友,親戚,一切都是陌生的,陌生的城市,陌生的人,然後她麵前忽然出現三個青春正好的大男孩……他們對我好,我很難不依賴……”
江鴿子抬臉看看俞東池,指著電視機說:“老三巷養不出這樣的姑娘。”
坐在他身邊的何明川歎息:“是~呀,咱家人都知道個羞醜,就沒這麼不要臉。”
其實,在語言智慧上,麵對孟曉靜這樣的人,在座的都是垃圾。
對!垃圾。
電視機裡:
“您說,當初他們三個非常愛你?”
“嗬~那時候年紀都不大,誰知道愛不愛這件事的,我覺著,那叫做青春的躍動吧,成長路上,我們該經曆的總要經曆……我就記得,那時候我不是喜歡音樂麼,就在常輝郡四處跑場子,他們每次都跟著,跟著抬樂器,還貼錢送花給我熱場子……這件事你們可以去常輝郡,去那些老街坊嘴裡四處打聽一下,我說的都是真的……”
鄧長農放下手裡的湯碗歎息:“這~倒是實話。”
說完他自己都笑了,不知道是在嘲笑自己,還是嘲笑電視裡的孟曉靜。
人的心理很有趣,就因為他們是巨星,他們有錢兒,他們有社會地位,這些靠自己努力奮鬥來的東西麵對一無所有的孟曉靜,就成了原罪。
俞東池摘了一根黃瓜,推開何明川坐在了江鴿子身邊問:“你們怎麼不出去?”
在他眼裡,有關孟曉靜的問題,大概連個芝麻都算不上,簡而言之他對此事一點兒都不關注。
何明川苦惱的盯著電視,沒魂魄一般的說:“出去跑場子吵架麼?越吵這家夥越來勁兒……我說爺兒,你就放過我們嘛,最近每天趕場,好不容易我們才歇一天。”
鄧長農靠著椅背,呼出去自己的魂魄般有氣無力道:“去哪兒都能被人用人肉監獄隔絕起來,開口就是我們跟孟曉靜的二三事,還不如呆在這兒呢……”
哢嚓一聲脆響,俞東池一邊兒咀嚼黃瓜一邊兒嘮叨:“出去賺錢還不好啊,我的專訪都沒你們多,他們說~你們現在隨便去電視裡坐坐,都是兩千貫起,有這個事兒吧?”
俞東池在老三巷人眼裡,算作是三巷女婿,所以何明川對他不是很畏懼,也隨著老街規矩,喊他爺兒。
聽到俞東池跟自己打聽收入,何明川愣了一下,搖頭道:“爺兒你聽誰說的?有麼?我不知道啊,我們的錢兒都給小爺兒管了,他說反正我們也不花,就都給我們拿去投資了。”
而連燕子,就是老街的貴人小爺兒。
俞東池聞言一撇嘴,他去電視裡坐坐,現在也不過是五百貫起,真是氣死了好麼?一國皇帝的出場費,還沒有三個唱民謠的拿的多,這世界真是變的豈有此理了。
他拿著黃瓜點著電視機裡侃侃而談的人說:“那你們就讓她在這兒胡說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