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初, 中州城天氣開始進入高熱階段,國際飛艇站《夷陵號》下,俞東池與連燕子親送江鴿子出國。
“我怎麼覺著我離老三巷越來越遠了?有時候我自己也在想,我恐怕是回不去了,恩~你覺著我怎麼樣?”
江鴿子摸著鼻子下麵用特殊手段粘上去的八字胡, 他一邊左右捋著胡須撓癢癢, 一邊打著小噴嚏, 並且他說話的時候,眉毛與胡子節奏整齊的在一起聳動, 就像四條眉毛掛在臉上一樣。
他這胡子太過顯眼, 一二般人看到他,整個心神都會被吸引到胡須上而忽略了他的五官, 怎麼說呢,恩……確實是有些搞笑的。
俞東池忍笑點頭道:“咳~怎麼會?明兒你回來九州,我在邊境為您安排好了遊艇, 到時候就直接回去, 其實, 咳, 你還, 還好吧,反正,反正……我覺著是十分紳士的, 咳……”
他到底沒忍住的將頭轉到一邊。
江鴿子用詭異的五官, 扭曲出一個奇異的表情, 他輕哼了一聲,結果,效果就成倍增加,周圍立刻一片嗤嗤,就連跟他最親厚的連燕子都是眼睛左顧右盼,始終不敢與他眼神對視。
江鴿子無奈,隻能鼓著腮幫子,長長呼出一口氣,這下,連燕子也笑了。
當然,我們的國巫大人笑的還是十分矜持優雅的,並充分照顧到了我們沛梧親王的麵子。
看著周圍人笑成一團,江鴿子也不介意,他隻是不習慣偽裝,臉上又癢癢的要命,就拿出隨身的一個長柄小銀鏡,又取出一個小噴瓶,對著胡子左右嗤嗤,開始認真的整理起他的小胡須來,然~才沒有梳了幾下,他也開始笑了。
現場立刻一片哈哈聲。
他被偽裝成這幅艱難的樣子,也是真沒辦法了,鴿子這張臉在全球都有著相當的名氣,作為粉絲無數的一個大紅人,他是沒法出門的。
他信了俞東池的邪,等到偽裝一上,整個人連同靈魂都崩塌了,什麼帝國最漂亮的貴族,親王裡麵的峻峰,那都是昨日小黃花,到季就飄零。
什麼四條眉毛的陸小鳳,什麼灑脫又飄逸的俠客,那就純屬胡說八道,江鴿子覺著現在的自己裹個頭巾就是阿凡提大叔,就差一件澡堂子浴袍了。
梳完胡須解了癢癢,江鴿子扭臉對罪魁禍首嘟囔了一句:“就胡說八道吧,還紳士呢,蓋爾有紳士麼?它壓根就沒有發育出紳士精神,這裡隻有君子,走了,走了!”
他十分乾脆的離開,沒半點的不情願。
其實就連江鴿子自己都沒發覺,在漫長的拯救與被拯救當中,他已經習慣了自己的責任,也習慣了這個世界。
現在的他很少去回憶地球,追憶的那些瑣碎,而那個地球上的他,也似乎是離新生命越來越遠了。
六月九號上午十點半,國際飛艇《夷陵號》一等艙,來了十多位帶著皇家城堡車出行的中州紈絝青年,這些青年個個都來自九州小世家,他們有貴族身份,家有餘糧,手有閒錢,還有大把的時間四處消遣。
其實每年到了這個月份,世界上總有那麼一小撮人,會搭乘國際飛艇去至佛偈艾利或更遠的國度,去參加國際狩獵節。
國際狩獵節起源於一千年前的西大陸某城邦。傳說在某個時代,城邦裡的青年男女為了證明自己成人,會以捕獵野獸,獲得犬牙的方式來證明自己的能力。
雖然現代有了動物保護法,閒的起綠毛的傻子也不缺,有些有錢沒事兒做的人,就打了個傳承傳統的幌子,臆造出了一套規則,整了個國際狩獵節。
國際藝術大賽,國際體育賽事,國際狩獵節,並稱蓋爾大陸三大盛事。
尤其是這種以弓弩狩獵的形式,進行一場長達六十天的捕殺野生動物的大賽,在國際上還是具有相當的名聲的。
並且,這類遊戲絕對是有錢階級才玩的遊戲,除了各國正式的等級團體,像是弓道會這樣的組織,個人要想參加,首先得拿出每年高達幾百貫的會費。
除了入門資質,選手還有購買設備的費用,就像釣魚,會不會釣都得置辦一套體麵的裝備,好魚竿兒也總得有幾根吧?
除了基礎的各項支出,參加大賽還需要置辦一輛起碼的城堡車,還有大賽當中的物資消耗,光是每天每人需要的食水就是四斤左右,一場大賽是六十天是一噸半,甚至生活消耗用水,都得自帶。
像是佛偈艾利那種與獸同飲,肉眼能見渾濁物的水,從現代都市來的那些參賽選手是根本不會取用的,哪怕隻是洗澡水。
所以一支合格的參賽車隊,需要生活城堡車最少一輛,需要四十噸水罐車最少兩輛才能支撐起來。
並且在佛偈艾利舉行的賽事,金錢消耗的最大部分就是折損在水資源上。
而為了保護動物,每年的舉辦大賽的地點自然也是不同的。
佛偈艾利是最長出現的地方,至於為什麼選擇佛偈艾利?
那是因為,佛偈艾利人壓根不知道動物是需要保護,他們甚至不知道自己屬於誰。
這就是一個沒有國際地位,甚至是主權都沒有的國家,即便隻是個動物保護協會,他們都能隨便做主,將大賽地點選擇在一個國家單位。
並且狩獵大賽舉辦至今,也沒有一個佛偈艾利人走出來,對他們發聲說,你們這樣是不對的,你們不可以招呼都不打的進入我們的國家,還隨意獵殺我們的動物。
雖然他們也有像是三十六福格這樣的人。可三十六先生出去演講,他的稿子裡卻經常會出現這樣的詞彙:
我們的佛偈艾利,人民勤勞質樸,野生動物品種豐富,是國際動物保護協會特指的狩獵節主辦地點之一……歡迎大家來佛偈艾利玩……
就這樣,每年六月到八月,佛偈艾利的野生動物因為乾旱,會進行一場從南到北的大遷移。
而到了這個時候,那些來自世界各地的參賽者就會沿著古河道,開著各種野營房車,尾隨著北遷的動物,一起由南向北,一路殺戮。
而一場狩獵節下來,不管這些人進行了何種破壞,他們每到一塊地方,隻要放下足夠的物資,像是鹽糖還有糧食等物資,就能獲得那些部落的巨大好感。
佛偈艾利人都喜歡狩獵節,除了稀缺的物資,還有狩獵者因畏懼原始區域的各種疾病,他們殺掉的動物就隻取犬牙,其它部位是不食用的。
所以,那些獵物就隨機的給了那些尾隨著的佛偈艾利人……所以說,在生存這個前提下,一切所謂的思想意義都是不存在的。
地麵緩慢震動,飛艇起飛,航程終於開始。
江鴿子站在公共懸窗後麵,看著越來越小的中州城,竟生出一種,啊!我就要離開我的祖國了~這樣的感覺。
而這種久違的感覺,他想他是喜歡的,就如魂魄找到了軀殼,人的靈魂終於紮下根部,開始吸取人性的養分,就徹底的健康痊愈起來。
他看了許久,一直看到身後傳來一聲清亮的呼喚:“先生!毛尖先生說那邊妥當了,請您過去一下。”
江鴿子聞聲回頭,看到的是連燕子的第一批門徒,小巫千寶瑞。
如今巫係的門檻越來越模糊,而隨著連燕子將他的方式編纂成方法,他的這一派除了送靈,就多了很多新的巫係能力。
比如說利用符咒做簡單的禁區,利用符咒製敵,利用符咒施福,利用符咒在空氣裡提煉水資源……江鴿子覺著他們越來越像遊戲裡的法師了。
甚至過去操辦形式十分誇張的大祭台活動,都被連燕子轉成了一種新的靈活形式。
聰明人總會為了需要而不斷更新世界。
他們這一派來去都簡潔快速,需要開祭台的時候,就從身上取下巴掌大的一個小錦袋,那裡麵有微縮的,不足兩厘米大小的大地母神雕像,微型案台案台,祭品等物擺在周遭,就能行巫師之事……咳,就像身上帶了一套小孩子的過家家工具。
而他的這種方式,隻流行於他的學生與追隨者,並且外麵也少有人知。
一切改革必要麵對險阻,連燕子壓根不想跟舊思想碰撞,他甚至不想去說服他們,進而影響改變他們……他清楚一個真理,就是更改思想何其艱難,他還沒走到製定規則那天,就不會去自找麻煩。
他隻是內部給自己人製定了新的流程,年輕人接受能力總是強悍的。
而這次潛入佛偈艾利調查魘人,連燕子就趁機派出自己的小學徒,跟江鴿子學習生存經驗。
連燕子並不認為巫就應該慈悲而柔軟,他下意識的認為,巫就應該是具有強悍的震懾力及攻擊能力。
麵前這位新出爐的小巫,呃,千寶瑞甚至連小巫都算不上,他就是個小學徒,雖然他的年紀比江鴿子大,可江鴿子卻算得上是他們的總師叔。
所以千寶瑞對江鴿子態度恭敬,當他長輩一般侍奉,而江鴿子也將千寶瑞納入了自己人的範圍,並且對他有著足夠的長輩慈悲心。
他笑笑,對千寶瑞關心“慈愛”的說:“是第一次出門,還習慣麼?已經開始想家了吧?沒關係的,我們很快會回來……”
再配上他這張神奇的臉,千寶瑞就隻能低頭回答到:“並不是的先生,事實上我算作是留學生,家祖早年出國,在南大陸做棉花紡織生意,還是中等教育那會兒,我們全家就隨著父輩遷移回來了。”
江鴿子點點頭:“這樣啊,你不是巫係舊派出身?”
千寶瑞笑笑:“是的先生,其實這次的三個學徒,都是老師在外麵……恩,我們是老師撿來的。”
江鴿子一時間想到,事實上連燕子也是他撿來的。
大概撿人已經成了他們家族風氣了,他撿了燕子,燕子給他帶回來一個鳥群。
他還總乾這樣的事兒,一到高等教育招生月,就蹲在人家綜合考點挖人才,還一挖一個準兒。如今人才多了,什麼遠洋挖寶,什麼環遊世界,什麼成為偉大的攝影師,那都成了遙遠的一個夢想。
那家夥最近在金宮,能做的事情就隻有一個,為北燕培養新的力量。
江鴿子甚至伸出手幫著千寶瑞整理亂發,還慈愛嘮叨人家:“怎麼回事?一頭汗。”
千寶瑞滿麵的難以言喻,隻能說:“走廊上的人太多了?”
一直到此刻,江鴿子才看到,他所站的區域周遭,人們已經三五成群的開始紮堆,來自九州的狩獵愛好者團聚在一起熱烈討論,甚至他還聽到有人這樣說。
“嘿!朋友,你們看了北燕的紀錄片麼?哈……對對對,就是那段,我就知道您喜歡這段,我是翻來覆去的把殿下那段射野牛的鏡頭剪下來,反反複複看了千遍啊,千遍,哇~不是吹,要是咱九州的沛梧親王參加狩獵節,那就沒外國選手什麼事兒了,哎,你們說,咱們偉大的沛梧親王用的是什麼型號的重弓?一百二十斤?不不,親王陛下最起碼用二百斤重弓……”
江鴿子聽了一腦門汗,他用的是遊戲出品的卓越弓箭,如果按照古代的計算法,一石為一百二十斤,那麼他的那張弓的弓力是兩千斤起步,他可是加了不少體質的,所以他能把野牛打個對穿,就這還是不敢太用力,感覺武器過輕也不壓手。
他看看千寶瑞,千寶瑞也在崇拜的看著江鴿子,然而,當他看到沛梧親王的小胡子,就隻能忍笑著低下頭,默默的看著腳下的地毯。
兩代人一起艱難的穿過人群,回到了自己的艙室內。
他們沒聽到,身後其實也有人在悄悄議論著他們。
“那是誰?”
“沒見過。”
“那是哪家的?你們知道麼?”
“鬼知道,九州那麼多地方呢,大概是最近起來的暴發戶吧,你們看到了麼?他在運動鞋上打蝴蝶帶子。”
“哧……真是,如今什麼人都能進來了。”
“諸君太過高估自己,難道這地方還需要考試才能進來麼?沒有我們的大度捐贈,這個破協會早就倒倉了……”
“也是……你們看到了他的胡須麼?”
“哧……君子有德,切莫妄議他人,還望諸君自省,哧~哧……”
江鴿子並不知道旁人在議論他,甚至這還是客氣的議論,好歹能混到一等艙的都受過良好的教育。
現在的他可沒有奢侈的私人飛艇,寬敞的生活底艙供他與城堡車在一起旅行。他們帶來的車輛也隻能在底艙,車挨車車疊車的擁擠著。
就連身下這艘夷陵號,也不是沒有等級的,它有二等三等的小艙室,那些中產階級的真誠狩獵愛好者就住在那邊,還有蜂巢倉也住著大量的九州職業參賽選手,他們是代表國家參賽,由國家財政出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