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2、第 152 章(1 / 2)

十裡人間 老草吃嫩牛 13624 字 7個月前

() 江鴿子說是要回來,結果還要先去中州領個勳章, 再回北燕剪個彩, 上三五個全國的訪談節目, 連燕子在老三巷浪蕩了倆月他才回來。

頭天兒晚上他回來, 誰也沒見的就自己窩裡一頭紮倒鼾聲如雷了。

第二天一早起來,他就看到連燕子眼睛滿是委屈的坐在他身邊兒死盯著看。

太嚇人了。

這人走路真是越來越沒動靜了,江鴿子這等耳力都沒聽到他進屋。當然,這也跟他回到了自己的地盤渾身放鬆有足夠的安全有關。

他揉了一下眼睛,對連燕子毫不客氣的罵到:“大清早的~你有病啊!”

這人真的有病, 大清早穿著一套純白的巫服,頭發如今留的能有兩尺長, 還沒有梳起來, 就隨意披著,一動不動的跪坐在他床前。

差一個燒盆兩掛紙錢, 這就活脫脫是個送葬的。這形象大半夜被人看到,嚇死兩個都是息事寧人的說法, 能嚇死一條街去。

連燕子抹了一把臉的對他說:“嗬~你可真有意思?倆月了, 見了我您就說這話?您不知道宗教改革了麼?早知道你去金宮, 我就不回來了,蹲監獄一樣”

他滿麵一言難儘,說完站起伸手推開一邊的壁櫥,開始給江鴿子整理衣裳。

江鴿子不明所以的爬起來,從身後打量這個披頭散發的新時代巫大人:“你這發型?還~挺有意思哈,這就是你們的宗教改革?”

連燕子沒回頭的說:“對, 這樣大家才能接到更多的生意,你說的要有儀式感。”

江鴿子納悶的撓撓臉,他說過這話麼?

“那些老和尚出門又鼓又磬,十個人就能組個小樂隊兒,人看上去就正式!像個正版!我們出門~就帶個微型工具,每次雇主給錢兒都是一臉不滿意。”他又指指自己的臉:“現在就靠著我這張臉支撐一些麵子了,咱陛下說的好,企業形象很重要啊。”

看樣子死要錢派已經正式進入市場,開始感覺到了市場壓力了。

江鴿子失笑搖頭,從一邊的櫃子內一模一樣十數套老衫裡麵揪出新老衫給自己套上,完事兒之後才跟連燕子說到:“我從那邊出來的時候,你們巫係那幾個老頭兒跟我一頓哭,跟你已經與世長辭了一般。”

連燕子合起行李蓋子,語氣不自覺的帶出某種不屑的語調道:“您甭搭理他們,他們還真以為我就一輩子住在金宮給他們做牛做馬了。”

他站起,走到二樓臥室的窗戶邊兒,伸手推開窗戶道:“我可是北燕的巫!”

那窗戶一開,屬於旅遊景點兒才有的熱鬨喧嘩,還有各種食物的廉價調料味兒頓時飄散進來。陪伴這些故鄉原味的,還有或遠或近的屬於鄧長農他們的歌聲。

連燕子說:“我在這院子裡憋了整整倆月,壓根不敢出門,出門就是一堆劫道合影的,嗬~人家倒是不白用我做背景,每次都給五十文小費。您是不是以為,這兒還跟從前一樣呢?”

江鴿子站到窗邊,看著三巷後街的元寶河上,來來去去的是擁擠的小舟,從高處向下眺望,來自全蓋爾各地的遊客將這裡塞了個水泄不通。

見過塞車的,到了蓋爾這麼久,還是頭回看到塞人的。

好在,天氣雖然炎熱,變異女貞樹的藤蔓卻在河岸撐起十裡長蔭。而穿著本地服飾,頭插銀飾,五官卻陌生的姑娘就在河岸兜售各種奇奇怪怪的東西。

他們笑聲清脆,她們笑容甜美。

可這不是印象裡麵的老三巷了。

連燕子看著外麵說:“您還以為跟從前一樣呢,從您那部紀錄片開始,從您成為北燕的沛梧親王開始,您就回不來,老三巷也回不去了。”

江鴿子輕輕呼出一口氣,趴在窗戶上往下看著說:“這不挺好麼?段奶奶再也不擔心油條漲價了~是吧!”

連燕子笑笑:“是吧,起碼現在~沒人來您家要蝦醬吃了……對了,段四嫂子跟我說,錢太太偷咱家籠屜布了。”

江鴿子聞言一愣,扭臉問他:“啥?啥玩意兒?”

連燕子表情嚴肅的敘述:“段四嫂子說,以後最好彆讓那家人進門,她們偷咱家籠屜布了。”

他比劃了一下:“一大包,純棉的,整整七塊,一次沒用過就給咱順走了。”

擁有私人國土,一國親王,拯救蓋爾的救世主呆愣的看著帝國最偉大的巫,他發出哧的一聲失笑。

“……好嚴重,竟然有七塊!那可不能讓她上門了。”

連燕子也笑了起來,他說:“歡迎回來。”

江鴿子與他擁抱,奚落的回嘴到:“這是我家。”

連燕子點頭:“您好像忘記我的戶籍是在這裡的。”

江鴿子還真的忘記這件事了。

他剛要說點什麼,二樓下麵傳來段四嫂子的吆喝聲:“爺兒!爺兒?黃伯伯來給您剃頭了。”

離家的孩子到了長輩麵前,除了好吃好喝,他們總是喜歡督促晚輩去收拾一下自己,即便晚輩周身洋氣,也不契合他們的審美。

反正,他們總是要做些什麼的。

連燕子有些同情的看著江鴿子這顆被精心收拾過的腦袋,這可是未央宮第一形象顧問的手藝,他指指樓下,江鴿子無奈的聳肩。

有水琴聲的院落裡,陽光照著,女貞吹著小風兒,市井的喧鬨破壞了一些意境,卻也分外的舒服愜意。

江鴿子圍著一塊大蓋布,坦然的坐在院子裡剃頭,而他的麵前,就坐了一群在做針線老奶奶大嬸子。

段老太太,老何太太,鄧奶奶,還有四太太及各種太太嘰嘰喳喳的禍害寧靜,參觀杆子爺剃頭。

杆子爺是具有神性的,所以她們想好了,一會掉下來的頭發要撿回去分了,再縫荷包裡給家裡的崽兒帶著保平安。

到了這個時候,他們早就忘了跟女貞樹祈禱這件事,是街坊們集體杜撰出來的神話故事了。

隨著碎發一團團掉落,老太太們這才想起擔心來。

段奶奶就對黃伯伯囑咐到:“我說他伯,你可穩當點兒,給咱爺兒休整的利落點兒,彆整的跟狗啃的一般……”

黃伯伯手推子穩當的很,他不屑的哼了一聲:“操您的乏心,您可看過幾顆腦袋瓜兒?這可是明川他們廣告上的發型,是中州最流行的,如今年輕人最愛這個樣兒!邊上老實兒看著,彆搗亂啊~我可是手抖。”

誰讓人家是伯伯呢,段奶奶被撅的後仰,她哼了一聲回到自己的座位一句話都不想說了。

看自己婆婆被堵了一下,段四嫂子趕緊岔開話題:“爺兒,您可算回來了,我給您先報個喜,咱老段家下月可是要辦喜事兒了。”

呦!

江鴿子聞言也是高興,就問:“這是翁連找到人結契了?哪兒的人家?”

四嫂子就知道江鴿子想到老段家的長孫。

她笑著搖頭道:“就知道您想到翁連了,他跟著貴人在外地呢,是咱家翁安,這小子可算贏過他哥哥一回了。”

江鴿子脖子不敢動,就僵直的笑著說:“呦!是甕安啊,這小子可以。”

老段奶奶聽到孫子的名字,便笑了起來,她拍著手說:“可不是!這臭小子不是在那什麼的州府軍校互換進修麼,才走了三個月,就從州府找了個大戶人家的小小姐……”

老段奶奶話音未落,鄧長農他奶奶便插話:“吹,吹!老婆兒你就吹吧,還大戶人家的小小姐?您是不是覺著隻要是州府那邊的女子就都是大戶人家的了?哎呀,甭說州府的?我那布鞋店兒中州的小姐見過多少了,一雙便宜的繡花老鞋兩百錢兒她們都舍不得,我算看透了,其實也就那樣兒,對吧?差咱們本地的到遠!”

聽她酸,老段奶奶丁點兒都不生氣,她盤腿兒坐在門廊下麵美滋滋的說:“反正我的翁安要結契了,您家孫兒~還抱著破琵琶滿國家蹦躂呢?”

“琵琶挨著你了?咳咳……”

薛班主悶了吧唧的聲音從院子角落悠悠的傳了出,滿院的老太太,也不知道這瞎老頭兒啥時候混進去的。

老段奶奶嚇了一跳,仔細看到是薛班主,便站起來過去扶:“哎呦!您說大熱天兒,您跟我們一群老媳婦兒紮什麼堆兒啊?您趕緊陰涼地方靠著。”

隨著薛班主一頓的咳嗽聲,他被扶到門廊下麵,背部還給他墊了一個軟枕,讓他舒服的半躺著。

薛班主病了,很嚴重的病。

而他病了這件事江鴿子是最早就知道的。

頭年裡,江鴿子出錢送全巷子六十歲以上的老人家去全身體檢,這才檢查出薛班主的肝臟幾乎是廢了。人說氣大傷肝,不知道這老頭心中淤積了多少不能過的結兒,他怕~也就是這兩年了。

市井小巷人從不感性,他們對命運臣服,接受一切自然規律,覺著人活在世上,該長大長大,該念書念書,該受苦受苦,該死了誰也拉不住。

大地母神要收人呢,誰又能忤逆了不成?

自從知道薛班主病的重了,這老頭就成了全巷子的老人家,每家每戶都要積極慰問照顧,就是家裡燉個肉,都要大老遠打發孩子懷裡捂著給老人家送一碗。

再調皮的孩子都會從薛班主點著盲棍兒路過的時候,安靜的跟隨一路。

他們在用自己的方式陪伴著。

黃伯伯掃去江鴿子脖子上的碎發,取下他的蓋巾,還拿著早就預備好的鏡子給江鴿子照著說:“您瞧瞧!這就對了……精神~咳~多了是吧?”

江鴿子對著鏡子,腦袋左右扭扭,恩,左右再往上麵剃下,他就是閏土他弟弟乾土了。

虧他人模人樣兒,這張臉可以支撐一切發型。所以他沒在意的笑著說:“挺好,怪利落還涼快兒。”

心裡忐忑的黃伯伯終於安了心,他利落的收拾起自己的家夥,頭發都沒來得及撿的他就跑了。

這幾天,他算是不準備來了,即便心中有對杆子爺的千言萬語,他也要等爺兒頭發長點兒再來。

江鴿子拍拍涼颼颼的後脖頸皮兒,一屁股坐在了薛班主身邊兒問他:“最近~您咋樣啊?”

薛班主發出不屑的哼聲回答到:“不檢查啥事兒沒有,一檢查就要死了!您說我咋樣?”

江鴿子不理他的酸話,卻拿起他薄皮露管,指肚滿是老繭的手撫摸了一下說:“老班主,明兒您跟我來這頭住吧,您那地下室可潮。”

薛班主手抖了下,語氣卻依舊硬氣的說:“我可不來!你這人來人往都是什麼主兒,我就是個唱戲的,得住在戲台下麵。你~您可甭管那麼多了,我有人照顧呢,我有戲迷,我有徒弟呢,明川他們挺孝順的。”

江鴿子無言的拍拍他的手背。

薛班主卻反手握住江鴿子的手說:“爺兒,這次我想給您添點麻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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