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抄佛經怎麼了,皇後的宮裡還擺著佛堂呢。”
一連月餘,每每早晨開窗都能瞧見那個姑娘在亭子裡抄佛經,一抄就是一日,也不見言語喧鬨,靜得跟幅畫似的,沒想到今兒這一出,倒是讓人刮目相看。
“屬下昨兒去打聽過了,是肅國公府的姑娘呢,就是年前當堂悔婚鬨得滿城風雨那個,光看模樣還真不像是會做出那種出格事兒的。”
“你倒是清閒,去做這些沒用的事。”
薛陽諂媚笑了笑,奉上手裡的一捧瓜子,道:“太皇太後總在念叨您的婚事,屬下怎麼能不上心,可惜這姑娘已經毀了名聲……”
“怎樣?”祁衡撚了一粒瓜子,慢慢用指尖把瓜子皮搓碎了,“你又閒操什麼心?我多看兩眼難道就是要娶她不成?”
“多事!”祁衡抬手甩了薛陽一臉瓜子兒殼。
行。薛陽點頭,是他多事。
“但那姑娘懲治人的樣子,好似有幾分主子的神韻。”薛陽忍不住斜眼偷瞧祁衡,“特彆是用茶壺澆人的時候。”
“什麼神韻?”祁衡涼涼回頭睨了一眼,“你瞎了?”
“是,小的妄言。”
祁衡還想再說什麼,可到嘴邊卻化成了幾聲咳嗽,抬腳往薛陽身上踹了一腳,“去,倒杯水來。”
“是。”
……
長廊幽幽,盤桓著寺裡香火的味道。
翠袖捧著茶壺走在薑毓的後頭,心裡的忿忿難平:“那蒹葭院裡的好不知廉恥,竟還有臉到到姑娘的跟前。瞧這耀武揚威的樣子,定是康樂伯府的那位授意無疑了。奴婢一會兒就報給太太知道,把這蒹葭院兒裡的這個先打出去!”
“不必叫母親知道。”
薑毓原不想說什麼,可這件小事卻很不必讓張氏知曉。薑容到底是嫁了伯府了,新婚不過三月,即使再為公婆所不容,與葉恪兩個現下卻正是蜜裡調油。
葉恪薑毓是知道的,絕不是一般人家裡任父母拿捏的軟蛋子。若是有心,自能為薑容扛下一切明槍暗箭。倘若蒹葭院裡的人受了什麼委屈,葉恪定用儘全力為薑容保全周旋。
還不是兩家撕破臉皮的時候,讓張氏知道也不過徒增憤懣罷了。
“大姐姐嫁入伯府諸事繁多,未必有時間回國公府來。不過是旁人見我在寺裡住了這幾個月,連年也沒能回去在府裡過,覺得我叫府裡的長輩厭棄了,所以來看看笑話。蠅營狗苟之輩,何以掛齒。”
薑毓說得雲淡風輕,即使事情過了這幾個月,依舊絕口不說薑容半個“壞”字。
有些事情可以籌謀,可以做,但未必做了就要透於人知道。
豆腐嘴,刀子心,前世給人勒斷了脖子才記住的教訓,豈能忘記。
翠袖還是很氣,“姑娘也真是太好性兒了,連柳嫣那種人都敢欺負到姑娘的頭上了,姑娘若是再這樣忍下去,今後的日子可怎麼過?”
薑毓默了默,眼底是旁人看不懂的深沉晦暗。
不是她不記仇不作為,也不是她不恨不想報複,隻是那個孩子……
她前世後來怎樣狠毒,做了怎樣連她自己都不想憶起的事情她都不後悔,隻是那個還在繈褓中的孩子死在她手中的時候,她真的……真的……
即使那是葉恪和薑容的私生子,即使她恨得希望這個孩子根本沒有被生下來過,可是那個孩子死在她手裡的時候,她不得不承認那終究隻是一個嬰孩,她怎麼能夠對一個嬰孩下手?
她愧疚,刻進靈魂裡的愧疚,所以今生她手下留情了。
她原可以繼續嫁給葉恪把事情做得更狠更毒,但是因為那個死去的孩子,她留情了,最大限度地留情了,絕不再親手報複他們,就當是贖了她前世害死那個孩子的罪。
薑毓深吸一口氣,道:“今後不可再說這些,更不可說大姐姐與蒹葭院的不是,叫旁人聽見,還到我心中始終記著這些,反倒讓人笑話。”
“是。”
翠袖翠盈看著薑毓沉沉的眼神,莫名心裡跳了一下,低下頭諾諾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