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第 36 章(2 / 2)

謝瑕話才說了一半,就被落在他頭頂上的力道打斷了——謝珩與這“擦頭”好像不止是擦頭,更像是按摩,頭皮被揉得很舒服,讓他精神也跟著放鬆,一不留神,就從喉間滾出一聲意味不明的哼哼。

謝珩與笑了起來,用浴巾蘸去他的發尾的水:“小叔是貓嗎,被摸就會發出奇怪的聲音?”

謝瑕羞恥極了,連忙奪回浴巾,不讓他繼續擦:“我說,你怎麼隨便在我房間裡進進出出的?”

謝珩與委委屈屈:“明明是小叔叫我進來的,現在用完了就要趕我出去?真是無情。”

謝瑕啞口無言,覺得占理的分明是自己,可為什麼讓這小子用可憐的語氣一加工,他有理也顯得沒理?

他咳嗽一聲,試圖轉移話題,完全沒留意到因對方一番打岔,自己已經默許了去醫院檢查的事:“那個……你去浴室幫我找下眼鏡。”

“這才幾個小時,小叔又把眼鏡弄丟了?”謝珩與乖乖去浴室把眼鏡取來,“你放在洗漱台上了。還說不要我照顧,洗個澡就把眼鏡弄丟,要是我不在,你準備怎麼找回來?”

謝瑕被他說得麵皮微紅,耳朵尖染上一點粉色,忙把眼鏡戴好:“這是個意外,意外。”

謝珩與走到窗邊,把窗簾拉上一半,擋住了午後過分刺眼的陽光:“我記得我爸跟我說,小叔是因為眼睛受過傷才視力不好的吧,那更應該好好保護,不要在太亮或者太暗的地方用眼。”

謝瑕:“唔。”

他還不能完全適應這種被人關切的感覺,不自在地彆開了眼。

謝珩與又問:“對了小叔,你昨晚說你想要保溫杯,具體要什麼樣的?”

“什……什麼?”謝瑕一驚,“我什麼時候說過?”

“這也不記得了?”謝珩與“好心”地幫他重現事情經過,“當時我去接水喂你吃藥,結果屋裡沒熱水了,你抱怨說‘為什麼沒有保溫杯’。”

謝瑕抬手擋臉,隻覺羞恥萬分,昨天晚上他真是醉酒加上胃疼意識不清了,居然把這種應該在心裡想想的話說了出來。

“所以,小叔到底喜歡什麼樣的保溫杯,我去給你買。”

謝瑕扭過頭不敢看他,支吾道:“我可以自己買。”

謝珩與一本正經:“那不行,我爸都已經囑咐我了,小叔需要什麼都跟我說,他要是發現我沒給你買,你自己買了,會數落我的。”

謝瑕默默腹誹你們可真是“嚴父出孝子”,聲如蚊蚋道:“要……玻璃的。”

“玻璃的,”謝珩與掏出手機,在某購物軟件上輸入“玻璃”二字,“還有什麼要求?”

“雙層的。”

謝珩與又輸入“雙層”,在彈出的關聯詞中選擇了第一個,隨即表情變得有些怪異。

他沉默了一會兒,才將視線轉回謝瑕身上:“小叔,你確定要這種款式嗎?這種保溫杯……學校裡上了年紀的老教授倒是很喜歡用。”

上了年紀的老教授……

三十五歲就英年早逝的謝老師心口狠狠中了一槍,仿佛看到“老教授”三個字已經立在了自己頭頂,他整個人肉眼可見地萎靡下來,對自己的審美產生了深深的質疑。

謝珩與敏銳地捕捉到了他的情緒變化,立刻開始往回找補:“其實這種杯子也挺好的,但是玻璃杯容易摔碎,我去找家質量好的,給小叔定做一個,做好了給你。”

謝瑕詫異地看他一眼,心說這就是大戶人家嗎,連喝水的杯子都要定製?

不過容易摔碎倒是真的,他當老師這十年當中,打碎的玻璃杯怎麼也有三五個,並且每次打碎杯子都會伴隨著一些不好的事情——最近一次是在他死的那一天,而再往前數,則是他查出身患絕症的時候。

但他並不認為是玻璃杯帶來的厄運,相反,按照迷信一點的說法,是碎掉的杯子替他抵擋了一次傷害。

他還記得他在醫院拿到檢查報告的那一天,醫生跟他說“你能活到現在已經是個奇跡了”。

或許正是那天打碎的杯子讓他多活了半年,又或許是他死時碎掉的杯子讓他穿了書,換來一次重新體驗人生的機會。

玻璃杯這種東西,於他而言有種特彆的感情。

那是他當上老師的時候,孤兒院照顧了他十幾年的阿姨送給他的慶祝禮物。

不是什麼昂貴的東西,就是市麵上最常見的款式,僅僅是為了實用才選的,阿姨說本來想送他鋼筆,可一支好的鋼筆太貴了,她的積蓄都用來資助孩子們上學,拿不出那麼多錢。

於是她選擇了水杯。

乾淨、剔透的玻璃杯,能一眼從外看到內,見了就讓人心生好感,愛不釋手。

謝瑕站在窗邊,向窗外眺望,看到一塵不染的窗玻璃上映出自己的影子,洗完澡後剛剛擦乾的頭發有些淩亂,幾縷碎發不太服帖地掉在耳邊,將他的輪廓勾勒出幾分不規則的柔和。

謝珩與在一旁注視著他,看到他眼尾不知為何染上了一點淡淡的紅色,他整個人站在那裡,沐浴在陽光下,就像一尊精美漂亮的玻璃器皿,剛剛從水中撈出來時,尤為晶瑩剔透。